1
月神祭之夜,台湾高山族山寨大坪上,众人还在跳舞,贝德尔慌忙地跑了过来。望着带着面具的人群,贝德尔大叫:“总督大人!总督大人!”揆一摘下面具,他走到贝德尔面前嚷道:“你喊什么?”贝德尔报告:“刚才有奸细溜上了赤嵌城炮台!”揆一抓住他的领口道:“抓到人了吗?”贝德尔摇摇头:“没有,他驾船跑掉了!”
揆一沉思半晌,走到李率泰和凯茵面前说道:“李大人,我们马上回总督府!”凯茵闻言惊讶地道:“为什么?”揆一道:“刚才赤嵌城炮台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明天我就要和李大人签订和约了,我们还是在总督府渡过一个平安的夜晚吧。”揆一解释道。李率泰还有些不尽兴,他嘟噜道:“总督阁下,我看山寨的夜晚不但平安,而且还很热闹。”“李大人,让山民们继续他们的欢乐,我们还是早点回总督府吧。”揆一坚持说。李率泰无奈,只得与揆一在几个士兵的护送下走了。凯茵望着远去的揆一和李率泰,气得直跺脚。
2
郑成功还沉浸在睡梦中。梦中,他向父亲剖明了堂兄自尽和叔父丧身的事实真相,他有许多话还要向年迈的父亲倾吐——夜澜更深,宁古塔郑芝龙寓所内,郑芝龙父子三人正围坐在一盏油灯下,谈兴正浓。
郑成功道:“父亲,满清朝廷已准备把台湾出租给荷兰人了。”
郑芝龙惊问道:“什么?”
郑成功详细陈述道:“李率泰已经去了台湾,这两天就要跟荷兰人签订条约了,满清朝廷要把台湾租借给荷兰人一百年。作为回报,他们将得到二十艘铁甲舰用来攻打我水师。”
郑芝龙摇首顿足道:“为了消灭我郑家,清廷竟不惜出卖领土,可耻,可耻呀!”说完,郑芝龙吩咐郑渡:“渡儿,给我准备笔墨,我要给皇上写奏章,我要让朝廷了解台湾的价值,我要让他们知道出卖领土给荷兰人的后果!”郑渡劝郑芝龙道:“父亲,你就别操那份心了,你虽然是同安侯,但那是虚的,你如果在满清皇上心里有一丁点位置,你会被发配到这里吗?”郑芝龙闻言长叹一声,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唉!”郑成功进言道:“父亲,有孩儿在,台湾就不会落在荷兰人手中。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老人家,我准备收复台湾!”郑芝龙闻言十分惊讶,从椅上离座站起,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郑成功道:“你要收复台湾?”郑成功点头道:“对,孩儿返回厦门就立即发兵东征!”
郑芝龙急问道:“那厦门呢?那可是我们郑家最后的根呀!”
郑成功道:“父亲,现在局势危急,我决不能让台湾落入荷兰人手中。再说,一旦李率泰得到荷兰人的舰队,那我水师对满清的优势将不复存在。与其到时候被动挨打,我们不如先发制人将荷兰人赶走,以台湾为根基,再图发展!”
郑芝龙担心道:“台湾海峡风高浪急,荷兰人船坚炮利,这个仗可不好打啊!”
郑成功安慰道:“父亲,孩儿为攻取台湾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精心准备,此时东征,我胸有成竹!”
郑芝龙搂住郑成功:“你这一去,我们父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啊!”
郑成功紧紧拥抱父亲,安慰道:“父亲不必悲观,孩儿在台湾定当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扫荡中原,营救父亲!”
郑芝龙抚着郑成功的头,两眼直直地盯着郑成功道:“森儿,我等得到那一天吗?”
郑成功眼里流露出坚定不移的目光:“那一天不会太久远。”此时,水师统领杨旭溜了进来向着郑芝龙行跪拜礼:“杨旭拜见大将军。”
郑芝龙眼熟,忙扶起道:“杨将军快请起。”
杨旭转身对郑成功道:“国姓爷,天快亮了,再不走就危险了。”
郑成功搂住郑渡:“我走了,渡弟,你要好好照料父亲。”
说着,他转身又紧紧地搂住郑芝龙:“父亲,孩儿走了。”郑成功拉开房门,院子里传来马得功的一串狰狞笑声:“哈哈哈!郑成功,你走不了啦!”郑成功定睛一看,马得功带着一队清兵正等候在院子里,心中大惊!杨旭持剑在手,抢在前面护住郑成功,扬头对郑成功说道:“国姓爷,你赶快走!”
马得功仗剑吼道:“一个都跑不掉!给我上!”随着他的吼声,一群手执枪刀的清兵蜂拥而上。忽然,白影闪烁,陈永华带着十几个丐帮弟子从屋顶上飞身而下拦在了清兵前面。
陈永华禀道:“国姓爷,你和杨将军先走,我拖住马得功,路口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应,天亮之前一定要杀出去!”说罢,陈永华率领丐帮弟子与马得功的亲兵混战起来。一时只听得枪刀撞击,杀声阵阵。
杨旭掩护着郑成功趁乱逃脱,背后仍响着清兵的追杀声,这追杀声一声紧似一声,一阵紧似一阵,郑成功满头虚汗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3
台湾,总督府会议厅内,宽大的谈判桌两端,一旁坐着李率泰和侍卫,一旁坐着揆一和描南实丁,何斌则坐在了中央的通事位置上。揆一微笑着将文件推向李率泰:“李大人,我们已按照你的要求额外向大清国赠送绳索二十万码、沥青三万磅、柏油两百桶。李率泰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是多少呀?”何斌解释道:“二十万码绳索差不多有五万五百丈长,大约从厦门可以拉到泉州;三万磅沥青也就有两万七千斤;两百桶柏油大约两万斤。”李率泰闻言有些不满:“我以为总督阁下会很慷慨呢,原来就拿这点东西打发我呀!”
揆一解释道:“我已经将东印度公司的储备分给了你一大半,李大人应该知足了。”
李率泰不满地道:“你没想想我给你的是什么?是一个能生长出万物的台湾岛!”
揆一咬咬牙说道:“我再做最后一次让步,我给你火枪两百支,子弹一千发,这下李大人应该满意了吧?”
李率泰拿起毛笔,犹豫不决。这时,何斌插话道:“李大人,我参加过很多次谈判,这次揆一总督已经很大方了,你要是亲眼看一看那二十艘铁甲舰,你一定会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当然,是要亲眼看一看。”
揆一不满地瞪了何斌一眼:“何通事,你只需要转述我的话就可以了。”
李率泰听了何斌的话明白了,他放下笔道:“总督阁下,我必须亲眼见到我的二十艘铁甲舰。”
揆一为难地吞吞吐吐道:“这个……”
李率泰问道:“你不是说十天就回来吗?现在已经十五天啦!”
揆一道:“顶多,顶多再有几天,舰队就回来了。”
李率泰道:“那这个条约就得重新拟订了,只要今天见不到我的船,明天我就要四十艘铁甲舰了。”
揆一不满地道:“李大人这样说话,太没有诚意了。”
李率泰道:“我大清的台湾岛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而你的铁甲舰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模样,你一推再推,我再被你拖下去,郑成功就可能打下福州了,我还要你的铁甲舰有个屁用?!”
揆一道:“我可以先让大人从我的舰队里带走五艘,其余的十五艘我尽快补交给大人。”
李率泰摇摇头:“不行,别说少十五艘战舰,就是少十五个铆钉我也不能答应。”说着,李率泰站起身来,“总督阁下,等你备好铁甲舰我们再重新谈判吧,本帅告辞了。这时,描南实丁跳了出来:“李大人,你在捉弄我们荷兰人,今天不签字就别想走出去!”李率泰的侍卫见状,拔刀拦在了李率泰的前面。
李率泰冷笑道:“中校是想胁迫我签字吗?”
揆一见状忙推开描南实丁:“描南实丁,不要在这儿胡闹!”说着,他转身对李率泰赔笑脸:“李大人,我尽快备好铁甲舰,恭候你来签订和约。”
李率泰一甩袖子带着侍卫走了出去。
揆一恼羞成怒:“何通事!我对你一个通缉犯如此信任,你却在谈判桌上公然捣乱,坏了我的大事!”
何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阁下,我说的都是事实。”
揆一吼道:“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4
台湾、荷兰人总督府大厅内,描南实丁的订婚仪式正在举行,老牧师将描南实丁和依娜小姐的手握在一起,宣布道:“今晚,勇敢的描南实丁中校和纯洁的依娜小姐将在上帝的注视下订下神圣的婚约,等上帝把美丽的台湾从郑成功的威胁中解救出来的时候,我们将为你们在热兰遮教堂举行隆重的婚礼,万能的主会祝福你们终成眷属的,阿门。”在众人的吆喝声中,描南实丁将订婚戒指戴在了依娜手指上。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大厅的门被吹开了,衣衫凌乱不整的琳达出现在门口。门外是瓢泼大雨。众人惊呆了。依娜吓得尖叫起来。揆一惊呆地走上前:“琳达?是你吗?”琳达叫道:“是我呀!我差点就死啦!”描南实丁惊问道:“你不是已经被樊德朗给杀了吗?”琳达摇摇头:“樊德朗哪能杀得了我,那是国姓爷让我装死骗他的。”
揆一一下子扑上去搂住琳达:“琳达,好表妹,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该死的郑成功,竟敢捉弄我表妹!”
琳达道:“国姓爷早就放我回来了,可船在海峡遇到了风暴,我能回来算是捡了条命。”
揆一道:“你是说樊德朗根本就没有杀你?”
琳达道:“樊德朗说国姓爷如果不和他谈判,他就杀我。他还没来得及下手,我就被陈参军救了!”
揆一道:“郑成功有没有跟樊德朗谈判?”
琳达道:“国姓爷去了,但我一直在昏睡,等我醒来就已经在厦门了。”
这时,揆一气恼地紧握拳头:“狡猾的郑成功加上蠢货樊德朗,我们很有可能被利用了!”
琳达道:“被利用?你说什么呢?表哥,真的是陈参军救了我。”
揆一道:“这件事情只有两种可能,或者是郑成功与樊德朗勾结,或者是我和樊德朗都被郑成功耍了!”
老牧师也明白了,他劝揆一道:“琳达从死神身旁回来毕竟是件幸运的事,愿我们台湾也能得到琳达这样的幸运。让我们一起为台湾和琳达祈祷吧,阿门!”他的话刚说完,教堂门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5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郑成功加紧东征准备的时候,忽然从北京传来一个震惊人心的消息:大清顺治皇帝驾崩,举国吊唁。郑成功闻讯极为鼓舞,认为此时清廷无暇南顾,东征台湾的时机成熟了!他立即决定暂不去宁古塔,马上率军跨海东征台湾!
这一天,厦门郑成功府书房内,董娴忙着给郑成功一层一层穿战服戴盔甲,夫妻二人默默无语。郑经手捧当年隆武帝所赐宝剑恭敬地站在一旁。
郑成功开口道:“经儿,你这次驻守厦门责任重大,不得有丝毫马虎,绝不能让清兵趁虚而入!”
郑经道:“父亲放心,孩儿已不是小孩子了,决不辱父命!”
郑成功继续说道:“遇事多听你母亲的意见,她当年可是一个巾帼英雄啊!”
董娴道:“什么巾帼英雄,咱们经儿完全有能力守好厦门。你就放心地去打红毛鬼吧。其实,我真想和你一起去东征啊!”
郑成功道:“等我收复了台湾,大军站稳了脚跟,我就回来接你们。”这时,郑经走到郑成功面前,郑重地将宝剑挂在郑成功腰间。
董娴道:“那让我和经儿到码头去为你送行吧。”
郑成功摇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这次我下了军令,郑家军任何将士的亲属都不许送行。要是人山人海哭哭啼啼,怎么出征?我作为招讨大将军,更应为人表率!”
董娴含着热泪给郑成功戴上头盔:“夫君,我知道你不需要儿女情长,尤其是我,更不需要了。夫君,一路珍重吧。”
郑成功一把搂过董娴,眼里泪花闪动。
6
厦门海滩祭坛。在喧天的鼓声中,郑成功率众将领走到祭坛下。
祭坛前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两侧插着燃烧着的蜡烛,摆放着香炉,香案正中供奉着一只牛头。
郑成功穿着大将军战袍,外披斗篷,走上祭坛。他恭敬地将一炷香点燃,插入香炉中,仰天朗声祈祷:“我郑成功今率师东征,驱逐荷夷,收复台湾,求金瓯之不缺,图江山之重整,复两岸之亲情,得骨肉之团聚。望天海神灵助我攻取台湾,弘复天道!”
台下几万将士高喊:“攻取台湾,弘复天道!”
这天是公元一六六一年四月十一日,数百艘战船组成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地聚集在厦门港口。
中军船的船帆上,写着巨大的“招讨大将军郑”的字样。船舷两侧,数十面绣着“郑”字的大旗迎风招展。身着戎装、腰挂宝剑、威风凛凛的郑成功,在陈永华、马信、杨旭等诸将领的簇拥下向中军船走来。远处传来柳圆圆的喊声:“国姓爷,等一等!”郑成功停住脚步,只见柳圆圆在侍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赶来。来到郑成功跟前,柳圆圆伸出双臂摸到郑成功,动情地说道:“国姓爷真的要走吗?”郑成功扶住柳圆圆道:“圆圆,我率大军去收复台湾!”柳圆圆恳切要求道:“圆圆愿随国姓爷东征。”郑成功道:“我此去定是一场恶战,既要面对风高浪急的台湾海峡,又要同船坚炮利的红毛鬼搏杀,你怎么能去?”柳圆圆道:“国姓爷去了台湾,圆圆也不愿在厦门苟且偷生,我恳求国姓爷把我带走。”郑成功道:“圆圆,我不能带你去,你给我好好呆在厦门!”这时,柳圆圆闻言泪如雨下:“我还能再见到你吗?”郑成功道:“缘分自有天定,保重吧!”说着,郑成功和陈永华、马信、杨旭等诸将领登上中军船。
柳圆圆站在码头上,睁着绝望的瞎眼,与郑成功挥手送别。郑成功登上船,在甲板上站定,挥舞令旗下令道:“各船起锚,向台湾进发!”
隆隆的战鼓声中,郑成功率领数百艘战船列队扬帆启航。柳圆圆奋力朝前跑着,一直跑进海水里。她像一只落汤鸡,对着远去的船队大喊:“国姓爷,我等着你回来!”她的喊声越传越远,郑成功的船队也越驶越远,渐渐消失在海天尽头。
第一天夜晚,狂风乍起,郑成功率领的东征船队浩浩荡荡,破浪前行。海面上,中军船和两翼其他舰船一会儿昂首前行,一会儿跌入深深的浪谷,巨浪拍打着船头,溅起巨大的水花。郑成功伫立在舵手旁,死死盯着漆黑的海面。陈永华、杨旭、马信等站在他身后。这时,信号兵来到指挥台向郑成功禀报:“国姓爷,左冲镇十艘战船被风浪掀翻。郑成功答道:“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信号兵前来禀报:“国姓爷,宣毅后镇二十艘战船已经翻沉!”这时,只听“咔嚓”一声,一排巨浪打来,中军船上到处传来物件翻倒和断折的声音,众人也立足不稳,东摇西晃。少时,又一排海浪劈头盖脸向郑成功砸下来,郑成功不为所动,两眼死盯着前方。这时,杨旭小心翼翼地在郑成功耳边说道:“国姓爷,风浪太大了,要不要暂时返航?”郑成功眼睛依然盯着前方,他半晌才讲话:“你觉得呢?”杨旭不敢出声。郑成功道:“天意命我攻取台湾,这点风浪怎会阻止我大军东征,你们都知道我不是凡人,上天会助我们。要不了多久定会波涛平息,雨收云散。”众将领闻言都看着他。郑成功向众将扫了一眼,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你们等着看吧!”
7
这天,揆一和描南实丁、贝德尔冒着大风视察热兰遮城炮台。揆一对身边的贝德尔上尉命令道:“上尉先生,从今天起,所有的军官和士兵必须二十四小时守卫在炮台上!”贝德尔立正答道:“是!”揆一接着对众人道:“我有一种预感,郑成功已经向我们扑来了。”描南实丁怀疑着:“郑成功不会这么傻吧?怎么会选择这样恶劣的天气强渡台湾海峡呢?”
揆一白了他一眼:“郑成功本来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中校先生,你立即前往赤嵌城布置兵力,组织防御,我分配七艘战舰供你指挥,记住,无论出现任何情况你都不能贸然出击!”
描南实丁答道:“是,不过,我可以带上依娜小姐吗?”
揆一笑道:“可以,但你不要把她带到炮台上去。”
描南实丁敬礼道:“是!”
8
从宁古塔归来,马得功疲惫不堪地带着手下奔回福州城,李率泰早已带人恶狠狠地等候在城门口。马得功正要催军进城,见状连忙跳下马来,跪在地上向李率泰请安:“总督大人,末将马得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