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一惊:“啊,森儿给我的信?”他急忙从信封中取出信来,展笺看了起来。信上写道:“……望父亲原谅孩儿,孩儿身肩弘复天道的重任,不能重蹈覆辙,万一父亲遭遇不幸,孩儿定当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郑芝龙看了这几行字老泪纵横,双手微微颤抖。他呼道:“渡儿,你翁妈妈一定还在责怪我呀!”郑渡闻言心痛不已,言不由衷地编话安慰父亲道:“没有,翁妈妈只是问我,父亲每餐吃些什么,北边的粗粮是不是吃得惯……”郑芝龙长叹道:“唉,多少年没有吃过翁子亲手调制的鸡锅了,只怕今生再也吃不到了。”听到父亲这句话,郑渡心中一酸,突然忍不住大哭了起来:“父亲,翁妈妈,她……”郑芝龙闻言一惊:“渡儿,翁子她,她到底怎么啦?你说呀,快给我说实话!”郑渡痛苦地道:“她……她早去世了!”犹如头顶响起一声闷雷,郑芝龙闻言大惊,一把抓住了郑渡的手,喊道:“什么?翁子是怎么死的?”郑渡泣道:“咱们离开福州之时,清兵便攻入安平,翁妈妈被逼自尽了!”郑芝龙听罢身体恍惚了一下,差点昏倒。郑渡急忙扶住郑芝龙,连声喊道:“父亲!父亲!”郑芝龙坐在地上痛哭:“翁子,是我害死了你呀,我不该从日本把你接回来呀!”郑渡也哭道:“父亲,是清将李率泰害死了大娘!”郑芝龙闻言喃喃地道:“就怪为父太轻信清廷了。你大哥为什么还一直瞒着我?”郑渡又泣道:“大哥怕您伤心,才不敢明说。”
这时,郑芝龙亦哭亦笑地对天喊道:“翁子,你比我有骨气!”
郑渡从背上取下一只仔细包裹的古琴交给郑芝龙:“父亲,大哥让我把这把琴带给你,他说你北上之后,大娘天天用它弹《平户月夜》。”郑芝龙朝解押的清将吼道:“老子累了,想歇歇脚再走。”清将不耐烦地吼道:“累了,你他妈的不知道好好说?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摆什么臭架子!”郑渡赶忙解释道:“我父亲心情不好,请大人多多原谅。”
郑芝龙坐在驿道旁的一块大石上,他打开古琴,凄然一笑。夕阳中,郑芝龙抚琴而弹,激越、悠扬的琴声在荒漠中回荡。过了一会儿,清兵将领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对郑芝龙嚷道:“侯爷,你要拖到什么时候呀?”
郑渡闻言,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塞给他,道:“请将军多多关照。”
清兵将领道:“我已经够关照了,我敬仰侯爷也算一代枭雄,这一路上连镣铐都给他除掉了……”
郑渡又给清兵将领加上一块银子,说道:“大爷请稍等。”
一曲弹毕,郑芝龙举起古琴将它摔碎在大石头上。郑渡冲上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拾起的只是古琴的残片。
郑渡痛苦地叫道:“父亲,您怎么……”
郑芝龙拍拍郑渡的肩膀:“渡儿,是我害了翁子,我配不上这把琴!”继而仰天长叹,“人亡了,曲终了,琴碎了,我还有什么挂念呢?上路吧!”郑芝龙决然向前走去,他宽大的背影后,十余名家人顶风缓缓向北行进。
10
台湾,荷兰总督揆一的房间,描南实丁匆匆走进来,立正向揆一报告:“报告总督阁下,郑成功和清廷的谈判破裂了,清廷使者叶成海已经返回北京。”揆一道:“这下该我们来应付郑成功了。你去一趟福州,把郑成功五个山路商行的详情透露给李率泰总督。”描南实丁面有难色地道:“这样做是不是会连累郑泰,我们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揆一提醒道:“中校先生,东印度公司虽然是做贸易的,但你我不是商人,你我是军人,是政治家,对于我们,最重要的是荷兰王国的利益!”描南实丁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和郑泰先生是朋友呀,这样一来今后怎么继续合作呢?”揆一教训道:“中校先生,请你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我这次帮李率泰一把,不久就要让他还这个人情。”“是!”描南实丁见拗不过揆一,只得领命而去。第二天,他即带了几个随从飘洋过海向福州进发,不一日,便到了福州。
这一日,马得功带着描南实丁来到李率泰的书房,李率泰忙起身相迎:“中校大人,这次来福建,该不是又打算向我朝廷请求开放港口做生意吧?”描南实丁答道:“不!我是代表揆一总督来向李大人送贺礼的。”李率泰疑惑道:“给我送什么贺礼?”描南实丁道:“是呀,揆一总督祝贺大人官复原职。”马得功在一旁道:“噢,就一句话呀!”这时,描南实丁不慌不忙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图递给李率泰:“何止一句话!”李率泰接过图,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描南实丁傲慢地道:“这是郑家的山路商行位置图。”马得功轻蔑地道:“这张图有什么用?”描南实丁道:“郑成功靠通洋贸易获得巨资来供其兵饷;要剿灭郑成功,就要先断他财路。财路一断,兵饷难筹,他的十万大军,不用打就会作鸟兽散!”李率泰闻言大喜,连声道:“真乃金玉良言,高见,高见!”说到此,他话锋一转,“但要断其通洋贸易,当靠水师,而我朝素乏水师,一时难以制胜于海上,你们要与我们合作,派舰队支援我们,共同打击郑成功,方是上策!”描南实丁摇摇头道:“我们只能在暗中支持你们,因为郑成功没有跟荷兰王国发生冲突,我们没有理由打击他们。”马得功道:“既然贵方不愿意支援我们,你来找我们做什么?”描南实丁道:“我来帮助你们,郑成功的通洋贸易,有海路和山路各五大商行,山路商行一旦摧毁,单凭海路也是无能为力的。”李率泰道:“什么叫山路五大商行?”描南实丁道:“山路,设有金木水火土五大商行,分设在北京、济南、南京、杭州、福州等地,负责采购丝绸、茶叶、药材等货物,运到金、厦,再通过海路五大商行转运出洋贩卖,获取巨利。没有了这山路五大商行,郑成功根本无力北伐。”
此时,李率泰对郑成功的五大山行已摸了个大概,但他眼珠一转,穷根究底问道:“中校先生,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描南实丁回答道:“你也帮过我们呀,还损失你的一员大将马信。”
“休要再提这个胡人,我早晚要亲手宰了他!”马得功在一旁切齿道。
李率泰道:“中校先生,请转达我对揆一总督的谢意。”说罢,他转身对马得功命令道,“马总兵,立即派人摧毁郑成功的商行!”
在李率泰的指令下,我国东南方发生了一连串的动乱事件。
动乱之一:南京一队清兵砸开一家商栈,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破缸残柜。
动乱之二:福州一队清兵押着几个商人在街上行进。
动乱之三:杭州一队清兵在大街上寻找所要查封的商号,士兵们砸门。
动乱之四:济南一队清兵正在查封一家店铺。
动乱之五:北京一队清军骑兵正在街上飞驰而过,捉拿商行要浮…11
厦门,郑成功府议事厅内,郑成功正与众将领一道议事。郑泰道:“国姓爷,福州的商会已被查封,为我做事的十几个商人都被满清朝廷处斩,连他们的妻儿老小也被株连。”郑成功指示道:“你要速派人去打通关节,让他们的亲属少遭凌辱。”郑泰道:“我已派人去办了。国姓爷,福州商行大掌柜被捕之前,曾将一大批湖丝、绫绸、红茶藏匿于福州乡下,现因清兵沿途查禁,无法运出,东洋、南洋又急需这批货物,你看该如何办理才好?”杨旭道:“国姓爷,还有一大批造船急需的木材也在福州运不出来。”听了这一番话,郑成功心情十分沉重:“是啊,马上就要北伐了,木材若运不出,如何建造大兵船?”陈永华道:“国姓爷,我亲自率丐帮弟子去福州试试!”郑泰劝道:“清兵现在盯得很紧,参军恐怕难以得手吧!”陈永华道:“我丐帮有绝门变脸功夫,我可以扮做李率泰去福州取货。”郑成功道:“现在清廷穷凶极恶向我们反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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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码头,一队清兵正在巡逻,发现有一只小船停泊在闽江边,急忙下去检查。一个清兵把总对船主狠狠地训话道:“倘若你勾结海逆郑成功,为他暗中运货,立即斩首示众!”
船主赶忙赔笑道:“小人不敢,不人不敢。”
此时,一乘由四个轿夫抬着的轿子抬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四个仆人。到了码头,轿子停了下来,一个仆人掀开轿门,一位老爷从轿里走出来。这人虽是清朝官宦人家子弟的打扮,但仍然可以发现他是陈永华装扮的。陈永华站在码头上望着江上四五条小船,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清兵把总站在不远处打量陈永华,少时走了过来,问道:“敢问客官,来到这儿有何贵干?”陈永华道:“想租几条船。”清兵把总厉声道:“租船?客官知道朝廷禁海令吗?”陈永华笑道:“哈哈哈,岂有不知之理。不过我租船不是顺流而下出海去,而是逆流而上到延平。”清兵把总奇怪道:“到延平?”陈永华道:“是呀,从这儿运一些海货去延平,然后从延平运些山货回福州。”清兵把总不客气地道:“没有我们总督府的批准,这儿一条船都不能租!”正在这时,四个满清骑兵护送着另一台大轿,威风凛凛地走过来。大轿内,“马得功”正在拈胡须。陈永华对那清兵把总道:“马总兵正要带我去拜见李总督。”清兵把总道:“别拿马得功吓唬人,就是他本人来了我也不会租给他!”这时,装扮成马得功的丐帮弟子从大轿里走出来。“马得功”道:“是谁口气这么大呀?”把总看着眼前的“马得功”简直吓晕了,他不住地抽自己的嘴巴:“我该死!我该死!”“马得功”继续训斥道:“看你还算恪尽职守,今天就饶你一命,今后说话给老子注意一点!”清兵把总垂首道:“以后不敢,不敢。”马得功走后,陈永华指挥一群农民把一箱箱货物及一根根木头分别装入江边停泊的五条船中。清兵把总为了巴结“马得功”,亲率一批清兵为陈永华站岗。
陈永华见状,走过去拿着一些碎银递给把总说道:“夜里江风大,这些碎银给弟兄们喝酒驱寒。”清兵把总接过银子,道:“马总兵的货,小人哪里敢收这个呀!”
陈永华道:“拿上吧,马总兵不会责怪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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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顿饭工夫,五条满载货物的木船行驶在福州江面上,清兵把总与几个清兵乘坐的小船驶在前头,桅杆上挂着一盏“马”字的灯笼,十分醒目。约行了四五里水路,江岸上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江上是谁?”一队清兵持着刀枪出现在岸上,对着江面虎视眈眈。
清兵把总站在船头,挺了挺腰板。岸上哨兵再一次喊道:“江上是谁?”清兵把总答道:“是我。奉马总兵之命,在江上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