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这时候顾不上这些了,你就快打电话、快来吧。”张书记边央求边解释,“不是不让他们陪客,关键是他们说不上话,你们清一色的老同学说话方便。”
“屁话!我们老同学在你那一亩三分地上喝酒,你不参加,谁出银子?依我的意思,你们乡党政人大班子人马全参加,既然是赔罪,全班人马都出面显得重视严肃嘛!”
“好!好!好!我听你的,你快给宋记者打电话吧。我挂电话了。”张书记匆匆说完,关机进入接待室。
接待室内,宋亚男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新添了四五个烟头,手中还夹着半截烟雾缭绕的香烟,谈兴正浓,看到张书记进屋,立即扭转话头说:“张书记,你来的正好。我把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想走。”
“不行!不行!”张书记连连摇手说,“刚才我出去是因为接到了县委办王秘书的电话,挨了他一顿臭骂。他嫌我中午没请您喝酒,我解释说下午还要座谈,害怕酒后发困没法座谈。他骂了我抠门后,质问我为什么不给您准备烟,要我晚饭时向您赔礼道歉,还要带上你们同学前来检查哩。您一走,叫我怎么向他交待?”
“他真来?”宋亚男问着,眉头一展笑了。
“我可不敢哄您,王秘书……”
“不要说话!”宋亚男从坤包里掏出铃声响动的手机一看,立即眉开眼笑地叫了起来。“王伟,你狗小子可把姑奶奶害苦了……什么……你骂了张书记……不行,你们赶快滚过来,老娘要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张书记屏心静气地听完宋亚男打完电话,说:“是他们要来吧?您还继续给他们讲,我和刘秘书准备酒菜去。”
“准备什么?”宋亚男不以为然地说,“有酒就行。”
“不行!不行!”还是要准备一些特色菜的。我得亲自到酒店安排,不然的话,这些个体户老板准得支应洋鬼子一样糊弄咱们。”
“去吧!”宋亚男挥挥手说。
张书记如蒙大赦般长舒了一口气,退出接待室,把刘秘书叫到自己办公室,进行晚宴安排:“你到酒店里先让他们把茅台、五粮液、剑南春这些酒收起来,弄一箱百元以内一箱六瓶装的酒放到雅间里,然后让他们弄一些煮花生、嫩棒子、毛毛豆和熘北瓜当凉菜,弄几个以蔬菜为主的热菜,再弄几个带荤腥的热菜就行了。”
“煮花生、毛毛豆这些东西能打发了人家?”
“放心!这个小妮子在省城吃腻了大鱼大肉,准稀罕这些东西。”
“酒也不行啊!小娘儿们的烟准是在酒店拿的,买烟时准看到了茅台这些名酒,咱们不上也不好交待呀!既然请她,就应该让她高兴,别弄出公公背着儿媳妇上舞台——费力不讨好的事来。”
“真笨!你就不会说哪些名酒都是假的,老板不敢糊弄咱们?”
“烟哩?”
“弄四包,不,弄三包。两包放到酒桌上,一包塞到小妮子包里。告诉她,本来想给她弄两条的,没想到酒店里就剩三包了。”
“行!我该去安排了。”
“慢着!”张书记皱眉思索片刻后说,“还有一件事,你让酒店里给她准备上五根鲜藕、两条一斤上下的鱼,给他时要说水深藕难挖、鱼难打,派了几十个人才弄了这点东西。”
“送这点东西,还求人家帮咱办事?”
“指望她办事?门儿也没有,只求她不坏事就万事大吉了。对了,酒桌上摆放六七个老白汾酒瓶盖子当酒杯,一杯能盛八钱酒。人怕喝猛酒,我看她能喝几大杯?另外,告诉老板,让服务员开酒瓶时偷偷给我换一瓶凉白开,去吧。”
张书记安排完毕,打发走刘秘书,点上一支烟,独坐屋中,闭目沉思自己的安排,看看还有什么漏洞,两支烟过后就听到了王伟的吆喝声:“老张!张书记!”
随着喊叫声,王伟“忽”地一下推开了张书记办公室的门,接着就张口骂道:“怎么变成了缩头乌龟,喊叫半天也听不见回声。忙什么呢,是不是屋里藏了个大闺女?”
“前两天给你藏了一个,后来听说你改姓了,就放了人家。”张书记诡秘地笑着,站起来说。
“胡说!我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
“不对!我听说你改姓杨了,现在叫‘阳痿’,还给你藏什么人?”
“好!这个名字改得好!看你还敢自称‘名流’不,流氓就是流氓呗,还自吹什么有名的流氓?”宋亚男闻声赶来了,站在门口笑骂王伟。
“不开玩笑了,这些外号都不雅。”王伟收敛脸上的笑容说,“老同学,李白有两句诗,我一直搞不清楚,想向你请教请教。”
“说吧!古诗词是难不住我的。”宋亚男手扶门框得意地说。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嗨——”宋亚男冷笑一声说,“真笨!连这也不懂,圣贤是假正经,能喝酒的不藏假才会留下好名声。”
“这么说,你好喝、能喝就肯定能留下好名来了,你的职业是记者,你就可以被称为名记者了,名记者可以简称为‘名妓’……”
“你狗日的敢编排我!”宋亚男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骂着挥拳扑向王伟。
“来得好!”王伟嬉笑着张开了双臂说,“好久不见,正好行个外国礼,顺便让你‘压’我这个男人一次。”
“你他妈的真是个有名的流氓!”宋亚男虽然露出了粗野的本相,但是仍然不肯扑到这个男同学的怀中,笑骂了一句,收住了脚。
“不逗了!”张书记眼看着宋亚男不是王伟的对手,急忙岔开话题为她解围说,“王秘书,来了几个人?”
“两个同学,一个司机。”王伟正色道,“一个同学是周中,另一个是寒冬。”
宋亚男问:“他们去哪儿了?怎么不来见我?”
“坐汽车到龙泉书院了……”
“什么?”宋亚男打断王伟的话,狐疑地看着张书记问,“这些景点不是不通汽车吗?”
“是不通呀!”张书记看到谎言被当面揭穿,面红耳赤地狡辩说,“原先是能通车的,现在刚刚经过雨季,道路被洪水冲得乱七八糟,颠簸不说,要是车底板被沟沟坎坎架住就麻烦了。王秘书,这种事,你是应该想到的,快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吃饭吧。”
“才四点多。”王伟抬腕看看手表说,“有点早吧?”
“早什么?姑奶奶午饭没吃什么,早饿坏了。你们就是不饿,汤汤水水的酒能撑着你们?再说,姑奶奶吃过饭还想回县城看看老娘,然后还得返回省城报社呢。快叫他们回来!”
王伟无奈,只好打电话给周中、寒冬,让他们直接到酒店去。
张书记看着王伟打完电话,招呼王伟、宋亚男一声就往乡政府大院外边走。
路上,王伟没有看到乡干部,对张书记悄声说:“你小子还是本性不改呀。”
“说什么哩?”张书记毫不在乎地大声说,“我可不是抠门,是因为酒店里就剩一箱好酒了,还不够贵客喝哩,把乡里干部都叫上,咱们还喝什么?”
“张书记!”宋亚男插话问,“今日个请我们喝什么酒呀?”
“酒店里最好的酒吧,”张书记含含糊糊地说,“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是不是请我们喝茅台?”宋亚男试探着问。
“我只让刘秘书拣最好的酒要一箱,他要了什么酒,我可真不清楚。你们到地方,看着不满意,就自己挑拣。记住,不要给我省钱,省下的钱也不归我,一个近三万人的大乡镇不在乎你们几个人的一壶酒钱。”
“这倒是大实话。”宋亚男说着,眼珠子一转,“书记,我记得你说亲自来安排的,怎么会不知道点了什么酒?”
“我倒是想来的,谁知道一出门就碰见了县旅游局局长,给我讲起了旅游景点之间的道路,什么拓宽啦,混凝土硬化啦,都是他娘的屁话!我还想修成高速公路、飞机场哩,关键是谁掏银子呀?”张书记气呼呼地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哟!到了,不说这些生气的事了,免得喝酒上头醉倒。”
早就在酒店门口等候他们的刘秘书看见他们到来,小跑着迎上来,哭丧着脸向书记汇报:“书记,这里没有好酒。”
“胡说!”张书记推开刘秘书,大步进入酒店,到吧台前站定,手指柜台上摆放的名酒大声吼道:“老板,你留着这些酒不卖,是不是想勾兑凉水糊弄人哩。”
“书记,你就是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呀!”老板拖着哭腔说,“实话说,这些酒,你要买,我不卖;你要喝,随便拿,我分文不取。”
“你疯了,还是把我当成砸明火的了?”
“没有疯,更不敢把你当成梁山好汉。实话说吧,这些酒都是前一阵子旅游人多的时候进的,结果一瓶也卖不出去,全他娘的是假货。你们喝了,是给我腾地方,我是求之不得啊。不过,这酒你们喝,得你们自己搬,出了事与我无关。”
“原来是这样!”张书记说着,回头问宋亚男,“大记者,咱们搬不搬?”
“算了!管它什么酒,只要心里有。”王伟插话说,“喝了那些酒,心里腻歪,咱们还是上楼吧。”
“上什么楼?还没喝酒就醉了?”张书记阴沉着脸说,“你们的什么中和什么冬还没到哩,咱们能喝?”
“我闻见他们的味儿啦!他们马上进门!”闻听张书记吆喝站在一、二楼之间楼梯上的王伟嬉笑着说,“这不,什么冬和什么中进来啦!”
“哟!”宋亚男装腔作势地怪叫一声后说,“这个‘名流’果然名不虚传,骚气鼻子还真灵,还真能闻出男女的味儿来,这什么中、冬果真来了。”
一直站在旁边观看的刘秘书闻听此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刚刚进来的寒冬、周中不知刘秘书何以发笑,以为自己的衣服没有整理好,忙着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
“别看了!”王伟笑着说,“你们不是书记,是太监,没有下边。”
宋亚男闻听此言,也忍俊不住纵声大笑起来。她知道王伟的话虽然不多,但是讲出了一个流传在酒场里的黄色故事:某书记下午开会作报告,中午喝多了酒,上主席台前撒了一泡尿,因头晕脑胀忘了拉裤链,结果一坐下就出了问题。台前的听众发现后提醒他小声喊:“书记,下边!”书记没听懂,恼怒地质问:“喊叫什么?下边是副书记,好好开会。”
寒冬、周中也都知道这个故事,纷纷反口还击王伟。寒冬说:“王伟,亏了你变成‘阳痿’了,不然说不定有多么坏哩。”周中附和寒冬说:“怪不得自称‘名流’哩,原来是因为‘阳痿’而空有虚名了。”
“看见了没有?”张书记笑对宋亚男说,“这就叫狗咬狗两嘴毛。”
“对!对!”宋亚男连连点头,笑得更厉害了。
“都喝了撒老婆子尿了,傻笑起来没头了!”张书记笑骂过后,对刘秘书说,“别笑了,今晚你开车,眼下查酒驾很严,咱们不往枪口上撞,你就在楼下陪着送王秘书来的司机师傅随便吃吧,千万别怕花钱,一定让司机师傅吃好。”
“放心吧!你们先上楼呀!”
“别他娘的互相咬了,上楼喝酒,上楼喝酒。”宋亚男没等张书记发话,就推着三个老同学往楼上走。她现在经过了张书记真心请喝酒,与老同学见了面,目睹了张书记“豪爽”要名酒和同学间的笑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非常愉悦,不要说还有酒喝,就是没酒也快要醉了。
二楼雅间餐桌是完全按照张书记的意图安排的:煮花生、嫩玉米、毛毛豆、蒸北瓜各一大盘,中间是一大盘糖醋藕片。一个亭亭玉立的农家打扮的服务员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笑迎客人入座。
宋亚男一进屋就兴奋地尖叫起来了:“真棒!白的花生,黄的玉米,绿的毛豆,红瓤北瓜,真是色香味俱全呀!张书记,你真行!”
“投其所好吧。”张书记微笑着说,“都是土特产,不值什么钱。你们省城也有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