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抓起电脑就冲下了楼,趿拉着拖鞋穿着睡衣,直接来到徐家的大门,开始疯狂捶门。
徐启林三分钟后拿着手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深紫色的丝绸睡衣:“苏幻,出了什么事情?”
我从未看到他穿睡衣的样子,但此时根本无暇顾及。门还没关上我就气势汹汹问他:“你被人勒索了?”
徐启林明显大吃一惊,但还是竭力维持了镇静:“你听谁说的?”
我盯着他,步步紧逼:“已经给了三百万,是不是?”
最初的愕然过去之后,徐启林的一张脸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看上去冷漠而镇静。他视线落到我未关的笔记本上,又盯着我看了数秒,始终没有说话。我以前欣赏他的沉默,觉得这是男人风度的表示,可现在,我简直憎恨他的沉默。安露说得没错,他就是一面瘫男!
他不行动,那我行动好了。他没请我进屋,我也不在乎,依然矗立在原地,一把翻开笔记本,把笔记本翻过,将屏幕正对他的脸,在他面前一晃。
他瞥了一眼笔记本,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什么都不用再问了,静静垂下了视线,平静地问我:“你调查我?”
他语气虽然平静,但我依稀觉得,宛如暴风雨将至。
“不是的,至少不是存心的,”我说,“我没想到那个人是跟踪你而来。”
“哪个人?你把话说清楚。”
“上次《逼真》最终剪辑版放映结束后,我和麦萌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一辆黑色沃尔沃貌似在跟踪我们……于是这些天我想尽办法追踪下去,刚刚在家里入侵他的IP,却发现他跟踪的人根本就不是麦萌,而是你!”
“有人跟踪我?什么来路?”
“是个叫郭毅的私家侦探,是被人雇用来调查你的。我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你的一些照片和转账记录,最后又看到了这几篇日志,就跑来问你。”
“莫苍兰?”
“是的,苍兰!”我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你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啊?”
他垂眸看我半晌,忽然为我拉开了门。我们本来就站在门边,门一开,冷风呼呼灌了进来,我赤脚,觉得极冷。
“你先回家。”
我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着急地说:“如果你还当有我这个朋友的话,告诉我你到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人家这样对付你?”
他摇摇头,往楼梯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我。客厅灯光将他的脸照得一片雪白。“你不是莫苍兰的好姐妹吗?回去问她好了。”
他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冷淡过,那一瞬间我又委屈又难过,站在原地连连跺脚,脚掌钻心的疼:“徐启林,你以为我要查清楚原委需要很久吗?”
他雪亮的视线扫到我脚底,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冰霜乍起。“我知道你厉害,想知道真相的话,尽可以去查我们的手机信息、通话记录,甚至黑掉我们的电脑。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不过也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吧。”
他转过身,上了楼。
我呆住了。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什么。不外乎是Geek、Nerd、怪胎,略微善意的人会叫我们黑客,但大抵也是可利用不可深交的态度。
其实,这些小事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毫不介意,但我没想到徐启林也会这么看我。我曾经以为,他是一个例外。
我以为他很欣赏我这个朋友,不觉得我是怪胎。
原来都是我的错觉。
仔细想起来,徐启林没有对我的工作发表过任何意见,从来没说“好”或者“不好”,我一直以为他会是一个难得的意外,我一直以为老天是在怜悯我所以才赐这么知心的一个好朋友给我。想不到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他妈就是一SB,彻头彻尾的SB。
虽然第二天是周末,我依然起了个大早,去公司加班。出门的时候,我瞥到119号一片沉寂,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工作起来后,我把那些乱糟糟的事情抛到脑后——自觉工作效率还高了不少,我很庆幸。我甚至都提不起精神去询问苍兰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歇下来的时候,我拿起手机,发现徐启林给我打了许多电话,发了许多短信。
短信内容就一个意思,约我今天晚上见面,详谈。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独自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眶一酸。白天还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忽然土崩瓦解。等到我们再联系的时候,也许就是要绝交了。
我通过IM给他发送了一条短信。
——不用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这样吧。
我本来还想加上一条“那私家侦探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再担心”,想了一想又觉得毫无必要,他知道我做的事情之后,恐怕会更鄙视我吧。
家里反正也是空荡荡的,我宁可在公司加班。但最忙碌的阶段已经过去,就算是资本主义的IT公司也不会变态到那个程度。接下来的两天是双休日,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中倒头就睡,一晚上居然都没做梦。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我在床上无精打采一动不动坐了半个小时,终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我摸过床头的手机,翻到萌的电话,正打算拨出去的一瞬间,手机忽然响起来,韩大哥的来电终于把我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叫醒。
他听上去很疲惫:“晚上把徐启林叫过来,我有事情问他。”
我感觉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抓住,狠狠地扯了一下。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另外,有时间的话,下午到杏林医学中心来一趟。”
“医学中心?”
“苍兰的母亲得了乳腺癌。”
我条件反射似的收拾好挎包,下了楼。我觉得头有点晕,没敢开车,径直走向路边准备拦出租车。
刚走几步,街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是徐启林,他穿着长长的风衣,简单围着条黑色格子围巾,大跨步朝我走来。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扶住额头,叫我:“苏幻。”
“什么都别说了,快跟我去杏林医学中心,你母亲在那。”
“我去了医院见她,她刚刚做了化疗,正在昏睡。这两天我去医院,都被继父赶了出来。”
“你继父?”我握住他的手,“老徐,你别难过……你妈妈吉人天相。”
他理出个让人宽心的微笑。
“继父虽然不许我见我母亲,但我问了主治医师,”徐启林说,“我母亲的乳腺癌是早期,化疗效果也很好,坚持治疗下去,极有可能痊愈。”
我替他松了口气。
“我起初并不同意接受勒索,”他说,“但是电影公司商量之后决定,他要求的款项不算太大,暂时付钱稳住他,再查出人。电影公司经过分析后认为,如果我不孝顺母亲的消息一旦传播开来,对我事业的打击会非常大。”
他说的有些含糊,我却明白了。敏姐曾经说过,对明星来说,闹个男女绯闻都是小事,能真正对艺人产生毁灭性打击的,往往是出于大是大非。就像,就像韦星弟当年为此被迫退出娱乐圈一样。人家是富二代,就算在娱乐圈混不下去,还可以接手家族企业继续在金融业崭露头角;可是徐启林就不同了,正如他本人所言:“我想不到自己除了演戏还能做些什么。”
最重要的,勒索信说的是事实。他的的确确和家人十年不曾往来,感情淡漠。即便能找到一百个人来为他辩白,但事实始终是无法被磨灭的,所以电影公司决定破财免灾。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你会选择离家出走。”
“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和莫苍兰有关。”徐启林说,“既然她雇佣了人来跟踪我,自然会将当年的事情改头换面告诉私家侦探,来勒索我。”
“虽然我没你们认识的年数长,但我跟苍兰也认识了将近十年,怎么也不会相信她真如你所说是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敢相信,苍兰姐那么善良美好的人怎么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进行报复。
他顿了顿:“你之前说,莫苍兰和她老公闹分居?”
“嗯,是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凝视我的眼睛:“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不希望把你卷进这起事件,但是……”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