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荣佳明吃饭后没几天,萌就知道了此事。
这天晚饭的时候,他问我:“荣佳明邀你去慈善晚宴?”
我答:“是的。”
萌凝住眉心,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看样子他对你印象还不错。不妨跟他接触一下。据我所知,他名声不错,没有什么富家公子的通病。再说他到底身份不凡,也是你大哥的合作伙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好像也很不给人面子。你陪同他一起参加晚宴,权当离开你的电脑,出去透透气。”
萌说得句句在理,全然为我考虑。
我点点头:“就听老公你的。”
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我真心实意的觉得,荣佳明作为朋友,相当不错了。”
“我明白了,”我歪着头看向他,“那你去不去?”
他摇头:“我也接到了邀请,但最近事情太多,去北京的机票都买好了,至少一个月才能回来。就不去了。”
当天晚些时候我跟荣佳明说可以跟他一起出席晚宴。
他十分高兴,说衣物他来负责,被我拒绝了。我又不是连一件礼服都买不起的人,再说苍兰姐还在努力给我出主意。第二天她就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准备衣服首饰。她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打听到这场慈善晚宴规格颇高,参与者非富即贵,你可不能素面朝天去。”
虽说我们这些技术人员都不拘小节,但我这些年也陪同萌出席过一些颁奖晚会,合身的衣服首饰还是有的。
“但是一定过季了。”
她很肯定地说,对我的衣柜大肆批评了一番,拉着我去了商业区大采购。我和同龄人一起逛商场的机会着实不多,因此对苍兰的行动力感到惊叹。
她是个很好的购物伙伴,对品牌的鉴赏也很到位。她劝我买衣服:“你穿上不知道多漂亮!”通常没人说我漂亮,大都说我“可爱”,但“姐妹眼里出西施”,我穿什么她都看着顺眼。
她拿出信用卡结账,我心里暗暗一惊。卡上镂着大哥的名字,那可是能透支数百万的顶级信用卡啊。我进而联想到游艇的名字,大哥真疼自己老婆。
“不用担心钱。老实说,是你大哥叫我帮你选衣服的。”
“这倒不用,”我摇头,“我有钱,但觉得这些衣服买回来就穿一两次很不划算。”
“二十九岁的女人就应该穿成熟性感的衣服!”她说,“当年被爸逼着考中南财大的会计专业,说我既然不想学法律就读个会计将来好就业,从基础会计、财务会计、管理会计到成本会计,从审计学原理、内部审计实务再到财务分析报告……终日苦背经济法税法,整天灰头土脸的,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啊。”
“咦,是这样吗?”
“是啊,”她说,“虽说是大医院,但护士工作终究做不长远,只能吃年轻饭……后来好不容易考上了财大,你大哥作为名誉副教授在学院做过好几次演讲,就这样我认识了他。”
“如果不是这样,你和大哥也不会就此定了终身吧?”我打趣道,感叹世间姻缘的巧合。
这周末慈善晚宴的规格真是很高,在城郊的一座庄园酒店举行。庄园内有片巨大的湖,水面平展犹如镜子一样,宴会大厅所在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投影到水中,高贵而典雅。现场也非常热闹,有四五百人,偌大的厅堂摆放数十张西餐桌,服务生和客人流水般进出。
从萌的助理岗位辞职后,好一阵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出现的场面了,不由得有些紧张,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是被荣佳明拉着手臂一路往前排走。
一路上他熟稔地与人打招呼,对方也都会极其客气地道声“久仰”。遇到能言善辩的,还会连我一起夸赞一番。掌控投资的人是要比一般人更有话语权,走到哪里都有人给面子。
满堂宾客,一般人都会看我好几眼。我竭力扮演自己的角色,尽量做到不要给他添麻烦,乖乖听话,不多嘴,嘴角带着礼貌的笑。其实他应该邀请那些能言善辩的女人。
最后我们在前排落座,每张桌子八个人,荣佳明礼貌地和邻座寒暄去了。和我们同桌的有一对老夫妇,连我这样孤陋寡闻的人都知道,那老先生是当今最著名的油画家,据说他今晚提供了一幅作品拍卖,拍卖的款项全部捐给慈善基金。
荣佳明对画画颇有心得,和老先生寒暄。
随后我发表感想:“没有我们在网络上的聚会有意思。”
“你们的聚会是什么样的?在自己的房间准备食物,通过网络开Party?”
“差不多。”
他耸肩:“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所谓的慈善晚宴,不过是大家凑在一起喧嚣作乐,当然,钱是一定要筹的。”
我忍不住看他一眼,他在这方面倒是个明白人。
“我们做投资的,只要能赚到钱,投资人就会兴高采烈,应酬与否倒是其次。我一般也不参加这种活动,”荣佳明跟我解释,“不过本次很特别,慈善晚宴的策划人是林氏传媒集团的掌门人。”
“哦,是吗?”
“你不知道?”他扬扬嘴角,“通过你的搜索引擎搜一下。”
“也不能说不知道吧,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我没有兴趣。”
世界有多大,信息和未知就有多少。我对远离我生活的事情统统兴趣不大,至于什么传媒集团,更没必要做深入了解。我只知道我们家Cosmo唱片公司属于麦氏传媒集团,而Cosmo的首席执行董事麦萌属于我,这就够了。
“是以电影电视为主体的传媒集团,投资也极为广泛。”他说,“尤其是,占领了很大一部分财经和金融信息市场。”
即来之则安之,我安心地等这场慈善晚宴开场,权当增长见识。
最开始是主办方致辞,是林氏集团的掌门人林远洋先生,介绍说本次募捐是为了儿童。他看上去并不年轻了,举手投足都是掌舵者才有的魄力。荣佳明告诉我说他极少露面,只有在这种慈善活动中才到场。
这样的慈善晚宴自然也少不了娱乐圈的人,不论是司仪还是随后的表演嘉宾都很多。安露提着红色长裙的裙摆窈窕地走到台前,纤纤玉手搭在Max——另一位著名的男主播手上。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唱一和,真是说不出的和谐。我心情有些复杂,心想在哪里都能看得到安露。
——而她来了,徐启林说不定也在。
虽然我辞了职,但每天晚上从萌疲惫不堪的语气中也得知《逼真》已经结束了所有的拍摄,演员们前几天从岛上撤了回来。那徐启林最近应该轻松一些了,有可能也会出席这样热闹的场合。
我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果然在两张桌子之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肩膀——徐启林一身晚礼服正襟危坐,微微侧着身体,脸颊倾向我所在的方向,正和邻桌那位衣着素雅的女人点头致意。他脸上素来表情很少,可刚刚明显是微笑着的,表情异常温暖。
那女人非常妩媚动人,微微垂着眼睑,偶尔抬起视线,能看到一双眼中有星光点点。我简直想大喝一声“美人”。这场晚宴中的女人大都争奇斗艳,而她却截然不同,打扮清雅,浅蓝色长裙子,头发往后拢着,几乎看不出来化了妆,首饰更是全无——连我都戴上了白金项链和钻石耳环呢。
那么高贵而又美丽的一个人,难怪徐启林会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宴会中的座位排法是门大学问,徐启林的那张桌子算是全场最好的座位之一,不是有钱就能坐上的。敏姐说他结交的都是高层看来并非虚言。
念头刚一闪过,我看到他刚刚点头致意的那位漂亮女人拿起手机,接通了一个电话,神色一变,与这场宴会的发起人林远洋老先生低语数句,站起来匆匆离开。
要知道司仪的引言还没有说完,她这样匆匆离开,想来一定是有要事。
徐启林似也这么想,有些愕然地目送她离开了会场。她离开的时候是从后面绕过去,但还是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毕竟,她的位子特殊,而林远洋致辞完毕后也在现场落座,与她同桌。
我问荣佳明:“她是谁?”
他摇头:“不知道,从未见过。”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过去,慈善募捐的流程依次展开。安露作为司仪,似乎对拍卖也有兴趣,首先拍下了一只男式名表,司仪取笑她:“送男友?”摄像师心领神会,大屏幕上的镜头移到徐启林脸上。
她不慌不忙道:“不,您猜错了,送我父亲。我的男友会买手表送给我。”
全场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先是募捐,再是拍卖,按照流程进行,有条不紊。
荣佳明屡屡问我对拍卖品的想法,说实话我毫无想法,觉得有些烦躁,找了个借口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有条精致的回廊,绕着整个酒店外墙修建,精心修理的花园笼罩在夜色之中,显得一片墨绿。我迎着夜风沿着回廊缓慢地散步,顺手拿出手机看邮件。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敲了键盘点了发送,抬起头,看到刚刚离席的那个漂亮女人握着对讲机匆匆走来,说:“监控录像有什么发现?”抬起头看到我,着急而不失礼貌地问我:“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
我完全茫然:“什么?”
“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她眉头紧锁,“穿着黑色西装和白衬衣。”
我茫然地摇头:“没有。”
她轻轻点了点头:“是吗,谢谢你。”
酒店的经理过来找她,她和经理低语数句,又转身离开。
刚刚远看觉得她十分高贵美丽,现在近了才发现,她眉头紧锁,讲话讲得唇干,目光中有掩不去的疲惫。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疲惫也不过是在气质中增添了一分柔软的感觉。
在外头比在灯红酒绿的大厅里好太多了,我吹着夜风,慢条斯理往回走。
我今天戴了新的隐形眼镜,视力比平时好得多,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回廊后一闪而过。
咦,莫非是刚刚大家在找的那个孩子?我好奇心顿起,提着裙子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