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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看到的你是蓝色的

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就不断地搬迁。没有固定住宿地,这是我们最悲惨的一面。爷爷不在了,我一个人还是不断地搬迁,原因有很多,比如城市改建、市容市貌的关系。这个月末,我藏身的地方因为要动土施工,我不得不在一个清冷的后半夜里搬了出来。

搬迁就意味着要漂泊上一段时间,虽然闭闭眼,咬咬牙也会过去,但没有非凡毅力的人是挺不住的,所以我一直很担心那个帅气的小伙子能不能待上一周。

我在不断地寻找着合适的地方安定下来,所以这几天晚上都要在不同的地方过夜。比如偷偷爬进小区花园里,那里的草坪柔软舒适,比下水道干爽,比车站安静,所以比任何地方都能让人睡个好觉。

这天早上醒来天已经大亮。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吵闹声,抬头向嘈杂声方向望去,看见几个保安在拉一个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看似要动手的样子。我慢慢凑拢——好奇对我这个傻子而言,是平时最好的消遣方式。只见在人堆里有个花格子衬衣和笔直蓝色牛仔裤的男人,高矮胖瘦让我一看就觉着眼熟。

“啊!——原来是他?”我有些吃惊。“他来这里做什么?推他的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对他?难道是因为他像我这样偷偷溜进园子来过夜的缘故?”心中充满怒火,莫名的,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可是当我看见他被别人推来推去的时候——就算现在捡到再多的钱我也笑不起来了。

我不假思索就冲过去,推倒拉着他的那些人,然后抓起他的右手没命地夺门而去。之后,我听见后面传来让人恨得牙痒的笑声,就好像平时路人嘲笑我一样。也许只有愤怒,别人才认为我是正常的。当我停下来,转身抱起在大门口的垃圾桶向门卫砸去的时候,嘈杂的笑声戛然而止,之后在一串刺耳的报警声中,我和他如烟似的消失了。

活着要运动,就得吃饭。关于我们这种职业的人一天的饮食规律,有这么一句谚语:早上要吃饱,中午要吃少,晚上要吃好。这是专家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所传授的最好的饮食方法,只有那样才能把身体养好,聚精神于一日,防百病于后来。所以没有征求他的意见,我拉着他到我常来的步行街上的一家刘师傅面摊,要了两大碗热干面,外加二两包子,猪肉大葱的。

“吃吧——吃啊!这家的热干面最好吃了,我每天都上这吃呢。”我把碗端到他嘴边,递上筷子,笑着对他说。

“你这回不傻了。”他定定地看着我好久,才故作愤然说道。但从他话里并未听出嗔怪之意。“你知道刚才那么做有多危险?那些人可是会打人的。”

我不语,尽管大口大口啜我的面条,热干面这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

江城人称吃早餐为过早,早点摊随处可见。不论在哪个摊点上,必有热干面。面食本不是这里人的主食,可热干面几乎是人人喜好。在吃上没有什么地方特色、各色口味都能包容的九省通衢江城,热干面成为比小笼汤包、三鲜豆皮更能代表武汉市民生活状态的存在。

就在这家面摊的不远处耸立着一座青铜雕塑,那是一个脸上洋溢着天下最热情笑容,正在掌勺准备烫热干面的师傅。所以我每次就以这座“热干面”雕塑为地标,只要找到它,就能找到这家江城最好吃的热干面了。

“你可以叫我萌。”他突然介绍自己。

“萌崽啊——呵呵,我叫苏”

“我知道你叫苏幻——赶紧吃你的面条吧,冷了就不好吃了。”说着他自己也呼呼啦啦地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样的时刻是幸福的,爷爷在世的时候,我曾有过这种感觉。他过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早晨的阳光很温柔,很恬淡,蔚蓝高远的天空飘浮着一团团状如棉花糖的云朵,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当我吃完看着埋头痛吃的萌崽,心里有种成就感,因为我可以使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再挨饿。

可是思维很快又陷入另一个矛盾里,因为当我很仔细地看着他的时候,发觉他的皮肤很白,白得似乎是透明的。这样的皮肤应该是在大厦里吹空调的,而这样的人应该是开着黑亮如墨的车子,穿着整洁笔直的西服,拿着黑色公文包,出入于名流场所的。要是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肩膀上扛着个麻袋在街上到处走,那该有多可惜啊。

过完早出来,我们爬上那座高高的天台仰望天空。累了十几天,今天应该好好休息一天了。我在心里甜甜地思忖了半天。

“你觉得——人生有意义么?”他躺在松软的草坪上,定定地看着空中的那抹红云,若有所思。

“什么?”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其实我知道你是幸福的,像我这样才是不幸。想哭的时候哭不出来,想笑的时候笑不痛快,我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出人间悲剧!”他长长地哀叹道。

我感觉自己精神恍惚,不明白他说什么。或许他说得对,我的生活太简单了,简单得使我什么都不懂。

“今天你不用开工了?”他喃喃地问。

“不开工了,饿不了的今天。”

他看着我,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气。

“你不用担心,不但饿不了我,还饿不了你!你看——这足够我们一个月的伙食呢。”我从内衣里掏出一沓票子在他眼前摇晃。

“你——你不应该乱相信别人。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他爬起来,认真地看着我,然后责备道。

可是我却笑了,笑得很开心。我说:“我相信你——这钱你拿着吧,我这还有呢。”我拍拍胸口,呵呵笑。

“幻,你是个好女孩。”他严肃地望着我,看得我脸发热。然后他伸出细长光洁的手为我整理散在脸颊的头发丝,还有脸上的污渍。记忆里,只有爷爷才会那么体贴我,疼爱我,谁曾想还会有男人为了这样一个我做这一切。

萌你知道吗?我眼中看到的你是蓝色的,我的快乐,是当你仰望天空飘过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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