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来，我迟疑地走过去，也许，一切只是我太紧张，也许一切都只是杞人忧天……还没有等我自欺欺人完毕，韦总的声音就冷冷地响了起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游完巴黎回国的我略显疲惫地说：“什么事？”
他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去你大爷！你是不是要我给你看亲子鉴定？”
从来不说脏话的他，今天是生气了，我懂得这个关头还是顺着他好一点。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气糊涂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的确是从新闻里听到小贝的事迹才想收养这孩子……”
这话又得罪他了，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过来：“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儿子叫他去吃苦受罪！”
“我没想……”他样子太凶，我只好把话咽回去。
“为什么三年前不告诉我孩子的事？”
我扭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犀利的眼神。
“你说话呀！”他吼起来，像只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踱起步来，暴躁地转着圈，似乎随时想跳过来将我撕成碎片。
“那晚你喝醉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想孩子的事用不着你负责。”
他怔怔地看着我：“什么时候的事？”
我冷笑道：“恐怕你早已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第一次？难道不是‘天上人间’夜总会里那次……不对，那次我没有……”他试图回忆跟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但依旧想不起我们之间有什么逾越工作关系的越轨举动。
“你一定不会记得，那个瓢泼大雨的夜晚，你对一个女孩所做的事。”
他倒吸了一口气：“下雨的晚上……那晚在街头的女孩……是你？”
我回过头来，迎着他惊讶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就是我，不相信我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对吧？但是六年前的我确实是个乐瑟，靠拾荒为生，所以……听到小贝的事情才会反应这么强烈。”
他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看透。
见他不说话，我接下去：“那次之后就怀上了你的孩子，但我什么都不懂，只好把他生下来，那时候我太害怕了，更害怕他一生下来就跟着他妈妈一起受罪，所以……所以我抱他到福利院的门口，希望那里的好心人能收留他不让他饿着……”
“那小贝后来怎么会流浪街头成了乞丐？”他还是像一团火药一样，恶狠狠地瞪着我。
“那家福利院不久就发生火灾，等我后悔再去找孩子的时候……已经不知去向……我一直以为他……”
“你天天在我身边，一天起码有十七八个小时和我在一起，三年来，你有一万多个小时的时间随时可以向我坦白，竟然瞒我这么久！”
“韦总，”我有些悲哀地说：“我总不能在办公室里和您说……”
“私下里怎么不行？早上在会所，中午在餐厅，晚上别人下班以后……”他盯着我：“我真怀疑你还向我隐瞒了什么！我那么信任你，公私事务全交给你打理，你就这样欺瞒我！”
“韦总……”
“不要叫我！要不是老爷子说起这孩子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会起疑心去做亲子鉴定，这样你就可以永远瞒天过海了，对吧？”
他咻咻地生着气，我低着头站在那里，早料到总有这么一天，事情会拆穿，早在我见到小贝的第一眼起，看见他左臂上鲜红的胎记，就认出了这是与我失散多年的孩子，但我发誓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个秘密，准备让它烂在心里。
他在休息室里生闷气，我只好离他远远地坐着，就这样呆坐了好几个小时，眼睁睁看着上班时间过了，他不开口，我也只得忍住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董事长来了，陪着他过来的还有董事长夫人，韦星弟的继母。
“我听你爸说过了，”韦太太不以为然：“你爸说要揭你的皮呢！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们两个也太糊涂了，不结婚还等什么？”
“对！”董事长激动地说，“马上给我补办婚礼，我孙子不要做私生子！”
我木讷地站在一旁，怯怯开口：“不要……”
韦家父子同时望向我，韦星弟的眼里是警告，而韦才弘则是安慰，说：“别怕，我替你和小贝做主。看这臭小子敢说个‘不’字。”
等他们走后，韦星弟心情平静了许多，淡淡地说：“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必须嫁给我。”
我在心里苦笑，这算求婚吗？
“反正我的年纪也该结婚了，你也求之不得，是吧？”
“韦……”
他伸出一只手，这个手势是叫我不要打断他的话，可是……“我已经决定了。”
斩钉截铁，绝无回旋的余地，就好似平时在办公室里说公事一样。我是下属，所以没有反对的权力。可是……这次的我似乎鼓足了勇气，说：“不。”
他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起来，看得我心惊胆寒，但闭了嘴不再做声。过了大约五分钟，才问：“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又开始生气了，越生气，语气反而是越平静，唇边浮起一缕诡异的笑容，声调倒是寻常：“苏小姐，你肯找回我们的孩子，却不肯跟我结婚？”
结婚？两个不相爱的人结婚，怕不是一场灾难？
“韦总，这样勉强的婚姻不是我要的，当然也不是您想要的。”
“勉强？”他唇际的笑越发的诡异，“突然发现自己有个六岁的儿子，你不觉得令我更勉强？”
千错万错，我错在头里，所以只能吃哑巴亏。他的表情懒洋洋的，表面上的不以为意不过是用来掩饰蓄势待发罢了。果不其然，他淡淡地道：“你不想与我上法庭争抚养权，对吧？”
我隐忍的咬着下唇，他居然威胁我：“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给孩子一个幸福正常的家庭。”
幸福正常？如果他肯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子二人的话，一切都是幸福正常的了。可是，我想他不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最恨被人骗，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现在真相大白肯定是恨我入骨。
只得试图与他讲道理，虽然这更困难，可到底要试一试：“韦总，我很愿意给孩子一个幸福正常的家庭，但是你认为我们结婚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吗？如果要在孩子面前演戏，那么又何必这样大费周折，我认为等他大一点之后，可以告诉他真相。也许你将来的太太会很宽容，到时候孩子可以像许多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幸福正常地生活在两个家庭里。”
你知道吗？在恋爱中演戏最难，当我们演得很勉强时，最难以说服的观众，倒并不是对方，而是我们自己。
“你还打算跟别人结婚？”
“是啊，韦总，我总是要结婚的吧。如果遇上合适的对象……”
“那你的意思是你有合适的对象了？”
“目前确实有这么个对象……”话未说完，错愕地发现他的脸凑得很近，近得令我的目光已调不出合适的焦距。我微微有些不安的将头向后仰，他看得我更加不安，只得垂下眼去。
足足有十秒钟，我连大气也不敢喘。终于，他沉沉地开了口：“既然这样，好，我考虑一下。”终于退开的他抬腕看表：“九点四十，苏小姐，你害我迟到了今天的会议。”
他扬起脸，我看不出这是什么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