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的一侧栽的大多是白桦树,中间也有很多的水桐,现在正是水桐开花的季节,那一朵朵白中带紫的喇叭形花朵落了满街,环卫工人挥着大扫把将它们都收拢,然后几铲子,全铲进了垃圾车里。
前面的路面上有一个小洞,是为了不让街面积水而连接下水道的一个小孔,不怎么大,平时一只脚踩上去,便可以盖住,然而这样大的洞,却足以进出一只大老鼠了。
有行人尖叫着,那只肥硕的大老鼠从下水道里钻出来,在人行道上窜来窜去,行人们慌张地闪避,我更是想也没想的跑进了一家店里,绝不让那只过街老鼠接近自己的裤管。
隔着玻璃门,拍着胸口看着外面的行人如何的对付那只老鼠,觉得恶心,我慌忙的别开了头,不再看外面。
转过头的时候,这才发现是一家画廊。
怎么会有一家画廊的?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我将挎包改拎在手上,双手背负在身后,不去理会外面那只老鼠,开始欣赏起画廊里的画作来。
能在这样喧嚣热闹的都市,有这样一个安静的画廊,真的很稀奇,江城人民可能会花上几百块钱去买一件名牌T恤,但是不见得会有人花钱来买这些画作,虽然这些画画得非常的好。画家用的色彩很是大胆,在视觉上,有着很大的冲击力,而且构图也很是大气,即便是画人物,那色块堆起来的,也不让人感觉到拘泥,有一种挣脱束缚的力量,从画面溢了出来。
低头瞄了一眼腕表,还有四十分钟,于是,我继续一幅幅的晃过那些画作。
画廊的主人是位气质很特别很美丽的女人,坐在画廊的一角,在支起的画架上用油彩描着新作。我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她的这幅作品刚开始起笔,还看不出要画什么。曾经希望自己也会像她一样,拿着画笔,自信地在画布上涂抹,然而梦想止于梦想,没有变成现实。
画廊的最里面,有一个陈列架,架子的最中间,摆着一幅彩色铅笔画。画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一脸灿笑,这幅画的画风很是自然,看得出画作者很喜欢用色彩,画上的女孩是直接用彩色铅笔绘制的,看上去很干净,没有太多的技巧,与画廊内的画风完全不相符。我左看右看,总觉得这画上的女孩有些眼熟,不正是画廊主人她自己吗?
画上的女孩歪着脑袋,我笑了起来,因为画上的女孩也在笑。这是第一次看到画里的人居然会笑,突然觉得这幅画的不一般来,估计,很多人看到这幅画的时候,都会学那女孩笑,因为她实在是笑得太天真无邪了。画框的前面摆了一个小牌子,标示着此画为非卖品。
还有二十分钟,我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步出了画廊。
走了好几步,转回身,透过玻璃门,看着画廊里日光灯将空间照得非常亮,心里涌上一丝感慨来,曾经的梦想啊。
将视线往上移,画廊的招牌被水桐的枝叶挡了一部分,不过,我还是看清了画廊的名字:水天一线。
很有意境啊,不过更适合水墨画画廊。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迈了进去。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找到了萌。
他今天神清气爽,全无前天晚上见面时那副邋遢憔悴模样,胡茬也没有了,长长的油腻头发剪成齐耳的清爽短发,坐在咖啡厅里恬然淡定,似乎时光倒回到六年前的那个下午,只是眼里饱含久经世事的沧桑。见到我,他露出了笑容,起身示好。
我条件反射的看了一下时间。
“是我早到了十分钟,你没迟到。”
长吁一口气坐下来,抿了一口桌上早已为我点好的清咖,他还记得我喜欢咖啡不加糖,跟上次一样。
“所以说你们以前不认识?”
“谁?”
“你跟韦星弟啊。”
“当然认识,他在Cosmo那会可是当家小生,来来往往总要碰到。况且,我当年可是他的忠实歌迷,还记不记得我教你唱的第一首歌?”萌笑嘻嘻地搅动着他的doulemocha,问我。
“当然记得,叫《夏至》吧。”我仍旧不解。
“那就是韦星弟的歌。”萌抿了一口doublemocha,回味无穷地看着我。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
“我要说出来我是谁,那韦星弟肯定会把我的行踪转告给我家老爷子,这样他们不出三天就会找到我了。我还不想被他们找到。”
“可是你告诉了他你的名字,难道对方不会起疑?”
“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反正他既然没认出我,就将计就计吧!”
“可是……”
“所以说你见到过那孩子么?多大年纪?”萌没等我开口,突然话锋一转。
“警察说只有在律师陪同下才能见犯罪嫌疑人,所以我到现在都没见到过。”
“根据我国刑法第七条第四款规定,未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是不必负担任何刑事责任的,如果你所说的小乞丐没到十四岁,最多只能由政府收容所收养管教。”
“那他绝对没有十四岁。”
“这么肯定?”
“因为昨天晚上还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案子的相关报道,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这么小就干坏事儿?”
“我请你可是来为我的当事人辩护的,你这是向着哪边啊?”我没好气地望着他。
“你想想看,如果被救孩子的父母是诈骗犯想要从当事人那里获取赔偿金,一个小乞丐能给他们什么呢?我知道也许前些日子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的‘彭宇案’影响了你的是非判断。”他随即不知从哪掏出一份报纸,指着法律板块的新闻报道说道。
“我们的小乞丐连监护人都没有,更谈不上赔偿金。”
“那他们为什么要指控他是同谋?难道别有用心?”
“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也许小乞丐真是人贩子集团的同伙呢。当然,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能下结论。而且警方把那孩子滞留在警察局也是便于彻查这个人贩子集团,好一网打尽。”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要干等?没有其他办法能快点把那孩子带走么?”
“只能等检察院调查清楚了整个案子确定他被冤枉了才能带走。”
我一时语塞,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也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萌分析得很对,这件案子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在法律面前我们要保持冷静。
“幻。”萌搅动着他的咖啡,没有看我。
看他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我知道,应该是他要摊牌了。
如果他真的说出来,我要做什么表情?没办法只好遮掩着举起咖啡杯,凑到唇边,又抿了一大口。
“一个星期后,我们交往吧。”
“噗!”
我及时捂住了从嘴里喷出的咖啡,可是嗓子一阵的难受,感觉咖啡有一部分从鼻腔里喷了出来,有强烈的不适感。另一只手急急地拆着店里提供的餐巾纸,捂着嘴部的手始终不敢松开,因为,太难看了。
萌忍住笑意,忙帮忙拆起了餐巾纸来,抽出了一张递到我面前。
“你确定吗?”我接过餐巾纸掩面擦拭。
“你有问题吗?”
他的话让我觉得,咱俩在商量一件很刻板的事,一方说:行不行?另一方只要回答行或不行便可以了。
如果说行的话,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真正和他开始交往,会是怎样的一副情形?他说:我们该牵手了。然后,我把手递给他。他说:我们到了接吻的阶段了。然后,我便去亲他?他说:我想你了。然后,我便在床上等他?
会这样吗?
因为他说,要交往,还要一个礼拜以后,似乎什么时候交往,如何交往,似乎在这两天内都安排好了,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律师啊。
“为什么要一个礼拜后?”
“一个礼拜后,我才能全心思地投入。”
“让我想想,整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一时半会还真接受不了。”
“好不好?”萌非常认真的表情。
好不好?
“好不好?”他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很小心地问道。
该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呢?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好吗?”他仍在问。
“好!”
回答完后,我还不相信自己答了什么。而对面的他,在我说了这个“好”字后,释然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他的这副模样,在我看来,这个意见对他似乎很重要。
我也笑了起来,心里好像有某些东西,挣脱了,扯得心脏有一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