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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婶

乡下女人一般自认命贱,婆媳之间、妯娌之间、叔嫂之间、夫妻之间一有争吵就寻死。我娘与二婶就吵过一回,吵得很厉害,为架石磨。石磨是祖业,分家时没分清,两家公用,我娘硬是组织人马将石磨抬进门,架在堂屋。

“你是前娘生,我是后娘养?处处你该占硬边。”二婶气得脸铁青,用指头点着我娘说。

我娘吵架也是呱呱叫的角:“我占什么便宜,不像你占惯了硬边,吃点亏就放泼。”

“放屁!你放狗屁。”二婶恶气上涌。

“你口无闸栏,要遭凶的。”娘也不示弱。

两人你来言我去语,吵吵骂骂,天昏地暗,幸亏有人拉,不然会大打一场的。二婶便跑回家找出一小瓶“敌敌畏”,是来桂姐将瓶抢过来摔在天井的石板上砸碎,那药与水溶合,淌漾着乳白色的液,冒出浓浓的味。二婶揪着来桂姐打,跳着脚骂,骂哭了来桂姐,骂没了太阳,骂出了星星。

二婶不记恨,与我娘吵那么凶,不久两人又像没事一样地说笑。二婶对我特好,只要她家有好吃好喝的必拉我去,而且舍己,不断往我碗里夹,心疼我远远胜过堂弟来福;那是因为她和叔成亲十一年才生堂弟,心疼我惯了的。

来桂姐二十岁那年在改山造田的工地上与邻村一个小伙子相好,二婶知道后,风风火火地赶往工地硬是把来桂姐“押”了回来。什么脏话都骂!“不要脸的货,等不及了是不是。”一夜工夫来桂姐的眼睛哭得像红桃。来桂姐是二婶抱来的望儿媳,那时不满周岁。望儿媳进了门,儿子没生成,为此二婶没少遭白眼。“养鸡能生蛋,养猪能卖钱,白养了一个女人。”一些闲言碎语也往叔耳朵里灌,好在叔随和。直到来桂姐过了十岁生日,二婶才生下堂弟,这亲事就不般配。二婶认为养大了媳妇,好死了别人可不成,于是存心要来桂姐嫁我。来桂姐大我五岁。我娘总觉嫁我大了点,二婶却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衣食足。”我娘硬是被说动了心。她也处处存心撮合。

来桂姐从工地被“押”回来,关了三天不让出屋。那时我在镇上读中学,只有星期六晚回家。一到家,二婶把我和来桂姐叫进内房,二婶那闩门的动作很是诡秘,我不知要演什么戏。

还是二婶开锣:“今夜,三人对六面说清楚,你嫁还是不嫁?”二婶质问来桂姐。

来桂姐坐在暗处,低着头不说话,也看不清表情,双手不停地搓弄两根麻纤似的粗辫。空气很沉闷,只有那煤油灯爆火花的声音。

我问二婶:“要来桂姐嫁谁?”

“你。”二婶说得斩钉截铁。

“什么?”我惊得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成,我还在读书。”

“读书,读书怕什么?”二审凶巴巴地质问我,“梁山伯成了亲不也读书吗?前有古,后有例,又不是你作兴的。”二婶好像理直气壮。

“梁山伯只和祝英台相好,没有成亲。”我更正二婶的错误说法。

“相好不就和成亲一样吗?还有,还有陈世美没有考大学就有一双儿女了,不成亲哪来儿女?”

“那不是考大学,那是考状元。”

“都一样,反正他们念书时都成了亲。”

和二婶说古论今是白费蜡。“你怎么说,这事不成。”我气呼呼地开门跑出房,耳边传来二婶敞大的嗓门:“这事由不得你!”

第二天,我在去学校的路上遇到来桂姐,过去见了她我是无拘无束的,如今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看她。来桂姐也和我一样有点不自在,而且面带红晕似有羞色。

“上学呀,三弟。”还是来桂姐羞羞地开口。

我“嗯”了一声,匆匆上学而去。说真话,来桂姐确是出落成了一个俊妞,对我也好,但没那个意思。

二婶是个敢作敢为的人,那年的寒假,她买了“太平洋”的床单,“国华缎”的被面,“夏布”的帐,还请算命瞎子选定了日脚,准备将来桂姐和我关入洞房。我得知情报便逃,一连几天不归,二婶在家急得跳脚,叫起我名骂,闹得满村风雨,沸沸扬扬。据说是大队支书赶去“训”了二婶才收场。这次二婶却没有去寻死,说是等我回来要“教训”我。我回家时就是新年,不敢见二婶。新年到,炸鞭炮,噼噼剥剥,人来客往也多,二婶忙于烧茶做饭招呼客,没时间“教训”我,再说新年伊始,讲个禁忌,她也不准备找我麻烦,留着以后算帐。

那年春上政府征兵,我就应征踏上去边陲的专列。一年后从信中知道来桂姐与那邻村的小伙子终成眷属。前年堂弟成亲我回了老家。二婶脱尽了门牙,张嘴一孔黑洞,说话跑风,没有过去那么风光利索了。她拉我床边坐下:“三子哎,人不服老不成,二婶老了。先前做什么活我都不在话下,而今不行了。来福这次成亲很满意。是他自己找的对象。现在的年轻人,对老人处的事,都说是‘四旧’,我也不管了,婚姻时兴个自主,也好。”

这时,来桂姐将她三岁多的儿子送进来给我:“小林,跟三舅玩去。”丢下孩子又忙酒席去了。小林不怯生,小手去拉我的领带。“小林,别把三舅的衣服弄脏了。”二婶说着,拉过小林又对我说:“来桂、来福婚姻都美满,我也放心了。”那皱纹布满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二婶人虽老了,思想意识也换新了。我思忖着:时代改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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