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业余歌手都没有固定的工资,收入是以当场收到了花篮来计算。如果谁唱完歌之后,收到一个或几个花篮,就意味着当晚有一笔收入。如果没有收到一个花篮,就只能喝杯免费的咖啡,然后空着手回家。每当咖啡厅打烊时,歌手们总会举着花篮到前台结账。这是咖啡店的一种经营模式,客人从店家买走花篮送给歌手,歌手再按得到的花篮个数来拿提成。这时,可可总会落寞地站在一边——她唱得不是很美妙,长得也不算漂亮,又不会闹人气,想在唱歌时得到一个花篮,太不容易了。
歌厅里的同伴都以接到花篮多为荣,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可以获得更多的收入,也意味着得到了更多人的追捧,这离一个歌星的目标才有了接近的可能。有的女孩会故意在别人面前显示她得到的花篮个数。
没有熬不过的黑夜,没有等不来的黎明。可可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会儿,总会时来运转,曙光就在前面。如果就此停止演唱,那以前的心血岂不全部白费?自己的梦想岂不就此夭折?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到针织店,一辈子听店老板的絮絮叨叨,哪还有抬头之日?
可可的坚持终于有了收获。可可的运气终于出现了转机。
有一段时间,每当可可登台演唱时,台下总有一个年轻人带头给她鼓掌。有一天晚上,这个年轻人给她献上了一个花篮,并邀请一起吃夜宵。在同伴的怂恿下,可可跟着这个年轻人出了咖啡厅,坐着马车去了街头的餐馆。
被别人邀请吃饭,这对于可可来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小时候家庭贫困,无人对她投来关爱的眼光;在修道院里,她交不上伙食费,吃冷饭、喝冷汤是常见的事。这次约会,让可可特别兴奋,这甚至是她第一次正式接受一个男孩的约会。一位要好的室友告诉她,如果要拥有一份永远的饭碗,就要把这个有钱的小伙子傍住,不要让他溜走了。
“凭什么傍住另一个人呢?我总不能整天唱歌给他听吧。”可可不解地问。
“你真是傻瓜,这个小伙子看中的不一定是你会唱歌吧?”室友暧昧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们这里比你唱得好的,肯定还有很多人吧。我看是你的桃花运快到了,赶紧抓住机会吧。”
可可几乎一夜未眠。像她这个年龄,如果家庭条件好一点,早就在谈婚论嫁了。就像小姑阿德里安娜有母亲,所以还可以挑一挑,还可以拒绝那位小公证员。可是身为孤儿的她,没有人会给她做主,一切都靠自己的机缘。
后来,小伙子连续给可可送了几次花篮,让可可在同伴面前赚足了面子。可可看着小伙子的眼神开始变得温柔了,她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这难道就是爱情在萌芽?
小伙子适时向可可发出再次约会的邀请。
一番交谈,可可简直被这个小伙子迷住了。小伙子不仅长得帅,而且有一张会哄女孩子的嘴巴,哄得可可就像是找到了自己一辈子的依靠。后来,小伙子把可可带到了一家旅馆。在小伙子的甜言蜜语的引诱下,她的坚持如被水冲垮的河堤崩溃了,她胡乱地把自己交给个青年。这就像今天某些男女网友从网上走到网下所演绎的故事一样。
可可有了正式的男朋友。
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她告诉那个年轻人时后,他安慰着说,一切都可以解决,只要她备齐了嫁妆,他们就举办婚礼。可可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但她又为嫁妆发愁了,因为她没有一点积蓄。可是,更大的打击是,几天之后,那个年轻人消失了,可可几经打听,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可可这才发现,他们约会都是在外面的餐馆或旅馆,根本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那个年轻人玩起了“人间蒸发”,可可所怀的孩子却在一天天地长大。她很早就是一个没妈孩子,没有人告诉她该如何与男人接触,所以糊里糊涂地怀上了那个年轻人的孩子。后来,她在说起这段教训时曾经说过:“青春期的女孩子,如果没有人教导,就很容易被引诱。她们正处在多变的时期。”
生活本来自就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添一个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那她这个未婚妈妈简直就没法活了。可可为此哭了几天,小姑和妹妹也无计可施。她们从没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有人教导过。
后来,可可做出堕胎的决定。可是,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香奈儿手中没有足够的钱上一家大医院,再说她也不想让这件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于是她找了一家私人小诊所想悄悄地了结此事。
那个时候,私人诊所堕胎是非法的,只能悄悄进行。开始,诊所老板并不愿意,因为非法堕胎是要被抓进教养所的,为这冒风险,实在划不来。可可只好委屈求情,并且加了一倍的诊费,才让诊所老板抱着侥幸的态度答应下来。
缠绕可可几个月的“包袱”终于被“卸”了下来。可是,这事还是走了风声,针织店的老板以此事相威胁,若可可再不安心工作,就将其丑闻外扬。当地风化部门找上门来,要将可可和诊所的老板治罪。如果罪名一旦成立,可可不仅要被投入教养所,名声扫地,今后就无法在歌厅唱歌了。
以前,歌厅的女孩子们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那些有钱人请她们吃饭,送她们花篮,给她们小费,几个来回,她们往往就缴械投降。因为这一行的竞争太激烈了,有的女孩可能一个星期也没有一文钱的收入,有的女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天都能收到象征收入的花篮。
就在可可再一次陷入困境的时候,一个好心的同伴介绍了一个名叫巴桑的军官给她认识。巴桑是是一位贵族的后裔,在轻骑兵部队服役,即将退役,因为没有谋到更高的职务,心情不好,经常来咖啡厅听歌。这对需要“救急”的可可来说,已经足够。
巴桑是一副热心肠,他很爽快地将这件事应承了下来。他给风化管理部门的头头送了几个钱,然后又威胁说,如果这件事还不尽快平息,就派几个士兵过来砸烂他们的门。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巴桑将可可的这件烦心事摆平了。他甚至还掏了一把钱,让可可休息一些日子,好好养护身体。
更让可可想不到的是,自从认识巴桑以后,她在针织店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因为巴桑在当地有很多朋友,他能给服装店带来大笔的生意,这些单子都算在可可的名下。有了这么一个大主顾,服装店老板喜笑颜开,连忙给可可加了一半的薪水。至于可可曾经有过的不检点的行为,他只能装作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连政府机关都不敢得罪这些当兵的,他一个小老板哪敢造次?
可可在她长到二十多岁时,还没有遇到这样一个出手相助的人。她对这位豪爽的巴桑顿生好感。
可可后来想起这段经历,说如果不是遇到巴桑,自己可能就像那些在流水线上的打工妹一样,和女工们挤在一个大房间里,为了一点微薄的收入消磨掉自己的青春。有了巴桑,香奈儿开始跻身上流社会,开始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刚开始认识巴桑时,香奈儿还在想着在唱歌上出人头地。于是,巴桑送她去音乐学校,跟随老师学习声乐。这对于可可来说,仿佛天上掉下了馅饼,但对于巴桑来说,不过是多养一匹马的费用。
巴桑养有自己的马,并且是一个驯马高手,对马的习性有很高的了解,他能将平庸的马训练成一匹良驹。但是,他太贪玩了,部队的上级想整一整他的玩性,曾经让他参加非洲的骑兵部队,结果他在阿尔及尔犯下一个大错,用部队的三匹战马去跟别人交换物资。这种无组织、无纪律性,在部队里是绝不允许的。任凭他有什么理由,他都应该受到军事法庭的惩罚。不过,因为他懂马,让他有了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部队的马匹因不适应当地气候,普遍得了关节炎,影响到奔跑,最后是巴桑治好了这些患病的马匹。这样,巴桑才得以顺利地从非洲返回,在穆兰的轻骑兵部队结束他的股役。但这次换马事件明显地阻碍了他的前程,他在结束服役前只是象征性地得到一个中士的军衔。
可可学习了几个月的声乐。老师遗憾地告诉她,她的声线天生不足,学习的年龄又太晚,在演唱上很难有大的成就,建议她放弃走演唱这条路。
这和朋友们的评价基本一样,可可没有什么表演才华,唱得也不怎么好。因为她缺乏一般女孩的甜美长相,性格上也不温柔。见过可可的人都认为,她算不上典型的美女。她身上没有一个部位是圆润的,脸部五官突出,肌肉发达有力,黑色的眼眸常常忧郁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如果她再长高一点,倒是一个服装模特的合适人选。
“我的头发黑得像扫烟囱工人的头发,我的皮肤黑得像奥弗涅的火山一样。有多少人会想到来捧我呢?”香奈儿后来这么自嘲过年轻时的自己。
这种描述也许有点夸张。但可可在年轻时歌唱生涯中没有受到众星捧月般的追捧,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几番努力,都以失败收场,可可终于接受了自己难以成为歌星的事实,放弃了演唱生涯。一向坚强的可可为此大哭了一场,因为付出的那些青春已经无法挽回,还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痛。
放弃,在有些人看来是怯懦,在有些人看来是智慧。而对于可可,则是悬崖勒马,不得不可。
可可这一次的放弃,却成为她走向时尚王国的开始——她开始了赛马女郎的生活,那里为她打开了新的生活之门。
人生有太多诡异的东西。可可的命运被动地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