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古斯朵夫说:爱情使我们离开了自己,从而向我们揭示自己。我们通过接触那种外在于我们并补充于我们的事物肯定我们自己……爱情作为一种感受形式,甚至在我们已经生活在里面的景致之内它揭示了新的天,新的地。爱情给予了他婚姻,有爱情的婚姻生活无疑是幸福的。在既有爱情又有婚姻的笼罩之中,他松开她手时,是他寻找自己特权的日子,一个男人在爱情和婚姻中——暗示着他必须具有力量,一个缺乏力量的男人既不可能让爱情燃烧出火苗,也不可能让婚姻稳定。
他应该怎样显示他的力量呢?从一开始,他就努力在她眼里让她看见这样的情景:没有房屋,他可以创造房屋,在结婚前久,他一边送给她红色玫瑰花,一边把她引进了一幢花园中的房子,那座房屋看不出任何豪华的颜色,但是可以让他们的婚姻生活在其中展开;没有金钱,他可以创造,在一只缺乏存折的抽屉里,起初,只有他们的情书放在抽屉里,后来,在一只抽屉里,他慢慢地放进去了第一份存折,那份存折无疑让她深信,他是一个创造生活的男人,他可以用勇气和智慧创造财富。
他用力量显示他在生活中的地位,缺少他,爱情就无法浪漫起来,婚姻也无法进行下去:他开始艰苦卓绝地捍卫自己的特权,当他将手臂,一支手臂高举空中,抛掷出那只智慧的球时,他知道她和孩子们在台阶上看着他的姿势,并为他而击掌,击掌是为他的勇气和成功而欢呼,击掌是让他的特权,一个男人的荣誉感弥漫在他的心灵深处,他在他的家庭之中有了施布特权的美好境界。
乔治·古斯朵夫说:这里面有个重要秘密:世界是不同的,我自己是不同的。所以女人在男人获得自我认知当中,扮演了不可缺少的领导角色。她的位置永远是在他的幕后,这在热恋时就已:当他把一个男人的梦想告诉她时,她总是为他出谋划策,她在幕后,仿佛像一位女巫,她给予他鼓励,同时也给予他,让他在她的陈述之中所看见的一个光辉灿烂的入口处,女性天生就具备那种想见乌托邦和迷宫及至迷津的能力,所以,她显然就是让他可以在出发之前就超越了沟壑的女人。有了这种能力,她就具备了一种特征:控制他的生活方式。
她虽然在后方,在家庭,穿着裙裾转来转去,但她永远具备一种能力:看见她的男人在世界中艰难奋进的情景,同时也会把那种男人在度过彼岸之后的情景看见,她看见了他周围的阴谋,同时也看见了魔鬼。她控制他的路线,当她召唤他回家时,她像往常一样烹饪了一桌美味的食物为他洗尘,她迎候他,是为了在她智慧洞察一切中,控制他搏斗的意义,她让他需要他,离不开她的目光,那把一切深远的历史所看见的目光,就像她离不开他的力量,他在智慧的力量中给予她带回来的拥抱和物质,让她可以把家园建设好。
在她的温情和爱的控制之中,多年来,她已经拥有了自我的特权:他每次外出,她都会为他收拾行装,她给他箱子里放上香烟、剃须刀,同时也让她的特权陪同那只箱子与他上路,没有她,他仿佛缺乏力量出游四方,在他离家出游之后,留下她,让一个家庭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仍然像一架上紧发条的机器一样旋转着,有了她,那架机器就永远会旋转,从不会让锈迹在机器上污染旋转的车轮。没有她,家里会堆上厚厚的灰尘,她是一个家庭中心的人物,被他们奉为女神的特殊人物。
两个人的特权:在这个充满戏剧色彩的世界上,影响了他们生活的未来,并在这种从过去,现在对未来的延续之中,具有了永恒的物质和精神的力量。
Δ两个人的橡皮筋
米兰·昆德拉说:笑?真的有人会对笑在意吗?我是指真正的笑——不同于一般的说笑、嘲笑与挖苦。笑——无拘束的快乐、惬意无比的欢欣、乐中之乐……橡皮筋只出现在儿童时代,脚灵敏地在橡皮筋中跳起来,为什么可以弹跳起来呢?因为橡皮筋的产生是一种富有弹性的游戏方式——在跳橡皮筋的意象之中,快感源于脚可以载动身体,灵敏地玩这种游戏。
他的脚下有儿童时代的橡皮筋——因为她就在对面,通过婚姻的方式,他必须与她跳橡皮筋。在她那束阴柔之光的眼睛里,他被她笼罩着。这种笼罩感并不意味着她会对他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她的笼罩感几乎没有声音,她在他之上,她那阴柔的气息使他无法离开——从一侧向另一侧的笼罩。所以,他必须学会这种游戏——同他的女人一起跳橡皮筋舞。
橡皮筋舞是人生中最有弹性的游戏——他们都是游戏者,为了保持和睦的气氛,他必须在他进入50岁以后,仍然跳起橡皮筋舞,如让她那悦耳动听的笑声中从游戏中上升。
笑,可以让她的眼泪缤纷,他愿意看她在游戏之中的眼泪,哦,那些激动人心的眼泪从她的眼框中流出来,一切紧张的弦并没有断,一切都将发生变化,多年来,他已经掌握了对付她的技巧,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和她跳橡皮筋舞。就这样,他们的爱情不但不会失去其魅力,而且爱情就是这样在属于一个橡皮筋舞的世界里,寻找到了千百年来一直这么使用,如今仍然在他的游戏思维空间中进行的,最古老的游戏:用橡皮筋的弹力对付她的那颗背负着十字架的心。
米兰·昆德拉说:这些笑是如何可笑以致于使我们真的笑了起来。我们真的笑了起来——真正的笑——把我们卷入了无拘无束的笑的旋涡之中。她与男人不一样,她天生喜欢跳橡皮筋舞,她已记不清楚,在儿时的草地上,她和男孩女孩们将橡皮筋系在树的两端,那时的游戏是多么推崇快乐的原则,惟有快乐才是他们跳橡皮筋舞的最高原则。
橡皮筋的两端现在已经不系在树的两端,而是系在了家庭生活的两把椅子上,她把橡皮筋从儿时的快乐原则中带到了他抗议她时的姿势面前,每当他被她所激怒时,她就会和他跳起橡皮筋舞,他和她的脚由激烈变得轻盈,当他承认橡皮筋可以减弱他与她之间的斗争时,她已经平缓了想笼罩他的欲望,因为橡皮筋舞再一次让她品尝到了儿时游戏中的快乐:她只想松驰一下自己的神经,她只想让自己的身体轻盈起来,她只想和他一起快乐,快乐就像一杯美酒一样重要。
岁月流逝,橡皮筋通过他们的游戏遗传给了他们的孩子们,在春天的草地上,他们的孩子早已学会将橡皮筋系在了树上两端,与孩子们跳橡皮筋舞的最大乐趣就在于——为了生活的快乐,人应该像弹跳者的姿态一样,寻找到轻盈的,可以让自己的意志引领自己穿过迷雾的技巧。
她有着自己跳橡皮筋的姿态,面对世界,同时也面对家庭,面对他:通过与橡皮筋的接触,她把对他的那种束缚变成了对他的依恋,在一次又一次对他的依恋之中,她松驰着两者的关系,并让他有乘车旅行的企图,有穿越大海的航行计划,有在飞机上保持飞翔自由的空间。
两者之间皮筋舞——保持着他们身心游戏的快乐,在游戏之中,爱情并没有像绳索一样捆住他们的双脚,爱情和婚姻都在他们的橡皮筋舞中弹跳着,并越过了年龄和时光阻隔的一切障碍,因为欢乐和爱在这个世界上正以我们的美好姿态,带着我们的灵魂跳舞,橡皮筋舞把我们天真、无邪、纯洁、搏斗后的状态展现出来,让我们的身心处于一种永久的愉悦之中。
Δ两个人的灵魂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男人想给予,而此时女人却要为自己索取。这将是一个自卫问题,而不再是一场游戏。从女人有自由时起,她只有一种命运,即为了她自己而去自由地创造。有翅膀可以飞翔的生灵均有灵魂。灵魂即心灵的翅膀,它可以飞翔在云霄之上,也可以在坠入芬芳的泥土——陷入我们人类的时间和感情的控制之中。现在,他们的灵魂降落他们骑马奔驰之后的一个地方,在他们几乎是翻身落马的地方,他们的心正怦怦地跳动,他们仿佛在说:只有你可以占有我的灵魂。
他们彼此中的那个你,即是爱慕者对方,他们当自己的爱慕者称为你——绝妙的古老称呼,你就是彼岸,你就是用感情引出泪水喷涌的地方,你就是我可以忍受着一切不幸和苦难为你而存在的地方。
每当他们想抚摸到彼此的灵魂时,他们总会去寻找马闪耀在空中的缰绳,因为缰绳可以寻找到马的长啸,从空间到空间的奔驰,可以让他锁上家门。在他们差一点翻身落马的地方,这就是两个人可以对视灵魂的地方。
他穿着马靴,狂放、炽烈地站在她面前,在漫长的时间里,他总是用这样的形象在旷野深处把她迷住,因为只有此刻,她可以看见一个男人与旷野渗为一体的灵魂,男人如果有灵魂,那么他的灵魂不应该锁在存折上,不应该升到天花板上去碰撞蚊虫,男人如果有灵魂的话:他的灵魂不在房间里,不在那座城堡暗淡的灯光下,他的灵魂应该在旷野之上,那个穿着马靴去访问旷野的男人为什么会迷住他面前的女人呢?她为什么可以看得见那个狂放,炽烈的男人?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因而,这就是女人具有双重欺骗外表的原因:她是男人梦想的一切,也是他不能获得的一切。她是仁慈的大自然与男人之间的理想调解者,也是尚未征服的大自然的诱惑,和一切善相对立。因为她有自己的灵魂:一个女人的灵魂在30多年前的一次篝火晚会上,看见了在一面旗帜猎猎响动之时,他翻身下马,那时,他同样穿着马靴,在旷野里,一个穿着马靴的男人千方百计地想去亲近一个茫茫无际的边缘,他的马靴扬起了水洼中的积水的影子,他的影象不是靠言辞,也不是靠辩论,更不是靠勾引的微笑,而是靠他的那种宽阔的灵魂诱惑了年轻的她。
灵魂与另外一个灵魂有着十分惊人的巧合——这种诗意必然使他们相爱,他把她的灵魂诱惑到马背上,再把她的灵魂诱惑到他们年轻时代关于爱情的必然抉择之中时,婚姻也就像那座旷野一样来临。
有时候是秋夜,当金黄色的树叶纷纷在窗外时,他的灵魂就会变得焦灼不安,他喜欢在秋天的时候寻找到生命之中的那根缰绳,最后他惊喜地发现,她已经替他寻找到了缰绳,并准备好行囊陪他到旷野上去。
他们翻身下马的地方是他们无数次地——复述他们的梦境:他们松开了缰绳,马儿到草地上自由自在去了,马的影子可以说明一个细节,在这片旷野上,他们可以离开栅栏,离开喧嚣之声,离开空怀激烈最终被击败的竟技场,离开一席丰筵,离开戏剧性高潮之中的某一角色……两个人彼此都将自己的灵魂给予了这片旷野,他们开始在旷野深处撑起一张露天帐篷:两个人在点篝火时发现了一只野鹿,他们和那只野鹿的目光对视着,没多久,那只野鹿消失之后,他们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天地万物的寂静,一种无所负担的轻松带来了灵魂的言语:他说,如果你让我附在你身体上跟你一起飞,我会非常愿意,你愿意吗?她说:我愿意与你一起飞,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们两人,我愿意,即使我已经飞不动,我已年迈,我仍然愿意与你一起飞。
Δ两个人的斗争
克尔凯郭尔说:人们根据什么断言婚姻和爱情是分离的呢?大概是因为爱情不能长久地保持下去吧。这种既无男子气概,又无女性气质的爱情,是无法抗拒生活中的风景的。他吸烟有时候是为了摆脱她,他到自己的书屋中去吸烟,一只烟灰缸里落满了灰烬,灰烬越深,对她的伤害越重,因为他吸烟时就在不停止地咳嗽——他的咳嗽伴随他进入了60岁,每当他和她展开斗争时,他就用吸烟的方式折磨她。他掩上门,将烟蒂投入在一只烟灰缸里,他一边咳嗽一边折磨她,这多少让他产生一些快感。
当他与她展开斗争时,大家都有一个令人发笑的但又美丽的理由:只有斗争才能使爱情和婚姻,竭尽全力进行最后的冲刺。他想碰痛她,好让她服从她,年轻时代似乎他手里还掌握着一根用来对付她的鞭子,但当他们已经进入60岁,那根鞭子在讲述完了一次长长的痛苦之后,已弃他而去。
斗争是长久的,现在是她在出售语词,进入60岁,她的声音仍然那么激情高亢,他不知道如何去对待她,有时候她也会翻出别的女人与他的合影,她轻蔑地嘲弄他与那个女人的合影是一次爱情的缩影,在她嫉妒那张照片时,他已经进了书屋,门在身后关上,他锁上门,开始吸烟。
他在烟雾之中咳嗽——而她在门外敲门,所有的爱情都忽视了这样的情节,他想用吸烟的方式去折磨她,因为他的每一次咳嗽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心痛的感觉,所有的爱情都忽视了两个60多岁的老人的恋爱史——竟然是在一支香烟中开始彼此折磨。
克尔凯郭尔说:所以,不是婚姻唤起了爱情,相反,是爱情预示了婚姻,并且爱情对婚姻而言并不表示过去的状态,爱情也包含在婚姻之中。婚姻还包含着伦理和宗教的因素,而爱情不包含这些因素……此刻,她用60岁的激情在门外跺着脚,她的跺脚声有一种神经质的疯狂,她想用跺脚的方式引起他注意,她想证明在跺脚声中,她已经变得心力交瘁,不堪一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她折磨他的另一种方式。如果他仍然在咳嗽,她就会将跺脚继续下去。她在跺脚之中乘上的不是一辆快车,而是一辆慢车,当她开始学会一次又一次在他门外跺脚时,他就开始变换车辆,在慢车上——她想把他从咳嗽中拉出来。
终于,门开了,她停止了跺脚声,而他房间的烟雾已经把他呛得面色苍白,她把他拉进那辆慢车,她会将他带到哪里去呢?在慢车上,除了他们俩,没有任何人。此刻,他被烟猛烈地呛过,他需要的是新鲜空气,他坐在慢车上仰起脖颈大口地喘着气,而她呢,大约是跺脚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坐下来,屏住呼吸,也许是神经已经在剧烈的跺脚声中松驰下来了,她望着车窗,一排排秋树从窗口掠过。
过了一会,他们俩彼此凝视着。斗争终于结束了,终于在慢车上结束了,他停止了咳嗽声,她也停止了跺脚声——这是一次值得庆贺的事情,他们应该为终止了斗争而举行庆典。
两个人乘着慢车开始去寻找一束淡蓝色的光线,因为只有在这光线中,他们才会彼此接受一种心平气和的境界:她把手放在他膝头,在他停止了咳嗽之后,他已经不再折磨她,这时,他的膝头上放着她的双手,他们就像孩子似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