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君
外面的天气很炎热,刘桂枝呆在自家有空调的大房子里,虽然凉爽宜人,却百无聊赖。闲极无聊中,她忽然想到上次打麻将时几个阔太太的话,男人有钱就变坏,那几个阔太太个个家产上百万,可老公无一例外地都在外面包二奶和三奶。她们都劝刘桂枝把老公看紧点,不要像自己一样后知后觉,等知道事情真相后,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为保住大奶的位置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当时刘桂枝听到这些话,心里嗤嗤地冷笑,遇到这种事情她才不会息事宁人呢,一定要搞个鱼死网破。
对了,最近丈夫李传德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家,而且家里还来了几个打通了又突然挂断的电话,莫非他又和那个骚蹄子暗中来往了?刘桂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也越气,心说:“不行,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打定主意,刘桂枝一个电话打给了李传德,要他跟自己回乡下过“知了节”。李传德在那头说,厂子这段时间很忙,不能离开。刘桂枝厉声说:“你必须跟我回去。”说完挂断了电话,接着她又给乡下的同学打电话,定好了六月初八相聚,过“知了节”。
“知了节”是刘桂枝小时候发明的节日。每当放暑假时,班上许多同学在她的号召下,在每个周日的晚上,齐聚村头的小河边。每人挟一捆麦秸,点上一堆篝火,男生们拿起石头使劲敲火堆边的几棵大树。这时,白天鸣叫了一天的知了,在睡梦中突然被惊醒,被震落,它们掉下树枝的那一瞬间,冲着明亮的火光飞去,一头扑进火堆里,迅速被烧掉了薄薄的蝉翼,葬身火堆中。同学们坐在火堆边上,嘎嘣嘎嘣地吃着烧熟了的知了,又是唱又是笑,好不快活。
“那时候的日子多么美好啊,哪像现在死水一般。”刘桂枝十分感慨。
六月初八那天,刘桂枝和李传德开着自家的奥迪车,后备箱里带着大量的酒水和美食,一个小时就赶回了河东村,借了一个同学的家,摆起宴席,招待昔日的老同学。
酒席上大家越喝越高兴,在屋外一片蝉鸣声中,大家回忆着少年时代的往事。大伙儿不断夸奖那时的刘桂枝不但人长得漂亮,还心灵手巧,是所有男同学追求的目标。可最终是李传德把桂枝娶回了家。“桂枝有眼光呀,你看现在同学中最有出息的,也就是传德了。”大伙儿纷纷感叹。李传德笑笑说:“哪里哪里,不敢说有出息呀。再说,这都是桂枝把我帮衬起来的。”
时间过得真快,到了晚上,那企盼多日的“知了节”就要开始了。因为现在都是机器收割,麦秸都让机器打碎在了地里。大伙儿好不容易在一户贫困的农家找到了麦秸,刘桂枝花了一百块钱买了十捆。同学们挟着麦秸,打着手电往村头的小河走去。
到了河边,大伙儿点燃麦秸,拿起石头敲树,知了像下雨一样“哗哗”地往火堆里掉。知了烧好后,刘桂枝从火堆里扒出一只,吹净了麦秸灰,放到嘴里一咬,天哪,怎么是这种怪味?她强逼着自己嚼上两口,想要咽到肚子里,最终却是一阵恶心,全都吐了出来。
大家败兴而归。路上,一个同学说:“算了,如今生活水平都提高了,谁还吃知了啊!对了,桂枝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准备了两斤‘尖立猴’。过去咱都不知道那东西好吃,现在可是美味,因为难找,一斤得卖四五十块钱呢。走,到我家喝酒,我给你们油炸‘尖立猴’。”
“尖立猴”就是知了的幼虫,长在泥土里,靠吸树根的汁液长大,因其外形像猴子,乡下人都叫它“尖立猴”。
很快,同学们再次围着一张大桌子,边喝边聊,喝到高兴处,猜拳行令,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这酒就喝得有些多了。刘桂枝有了些醉意,她吃着油炸“尖立猴”,赞叹道:“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吃,又香又嫩,真是人间美味……”
刘桂枝说着说着,脸色就暗了下来,眼睛盯着李传德说:“传德呀,你说这‘尖立猴’为什么这么好吃呀?依我看,关键是一个嫩字,嫩了才好吃。所以呀,男人都爱找嫩的吃,是不是呀?传德,你怎么不说话?”
李传德低头不语。刘桂枝恼了,把手中的筷子摔到他脸上。大伙儿一下都愣住了。突然被袭的李传德愤怒地看着妻子。刘桂枝也不示弱,眼睛逼视着丈夫:“怎么,我说得不对吗?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爱吃嫩草吗?”刘桂枝说着,把手中的酒泼在李传德的脸上。
李传德一下被激怒了,他呼地站起来就要走。可刘桂枝偏不让他走,不要命地扑上去,要抓李传德的脸,幸亏大伙儿眼疾手快,把他们拉开了。
刘桂枝见打不着丈夫,又哭又闹起来:“李传德你什么东西?你有良心吗?当初那么多人追求我,我都不答应,单单跟了你一个穷小子,和你风里来雨里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在你有点臭钱了,我人老珠黄了,你就要把我一脚踢开,找嫩草嚼了。你说你是不是又和那个臭女人搅到一起了,你的良心叫狗吃啦?让狼舔了?”
大伙儿遭此变故,酒也喝不下去了。女同学都在忙着劝说安慰刘桂枝,男同学没话找话地开解李传德,话里话外多少带着一些批评的意思,说李传德这样做不对,实在是对不起刘桂枝。
这话听多了,李传德终于忍不住火了:“你们懂什么?是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向我示爱,追求过我。我曾和她单独吃过两次饭,但这两顿饭是为了说服她,拒绝她。刘桂枝知道了这件事,便捕风捉影,胡乱猜测,跟我没完没了地闹。我告诉你们,我爱桂枝,要不然,我早就离婚了。都两三年了,她天天搅和这件事,没有一天让你有好日子过,这谁能受得了?”
李传德越说越火,指着几个同学说:“你、你,还有你,都等着,谁都不许走,我开车回去,拿一样东西给你们看!”
李传德开车去了城里,拿回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放着二十几只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知了。只不过,用于编知了的狗尾巴草,由最初的青绿色变成了蜡黄色。这些知了都是刘桂枝编的。
李传德拿着这些知了质问他的男同学:“你们教训我,说我忘恩负义。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会把年少时期的礼物珍藏到现在吗?”
此时,刘桂枝已经安静了下来,一张脸红红的,她开始反思自己,自从家里有了钱,她不用出去工作后,就听信那些富太太的话,开始对丈夫疑神疑鬼。这次她借下乡过“知了节”的机会,故意让丈夫出丑,目的就是让他难堪,让他遭受同学们的谴责。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她有些难为情地过来拉着李传德的手说:“传德,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李传德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握住妻子的手,说:“桂枝,夫妻之道贵在信任。从今天起,不要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好吗?”刘桂枝使劲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此时屋外,满世界的蝉都一片沉寂,似乎在默许刘桂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