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爱情。发生在那桃花源里,那里的人们安居乐业,那里的风景宁静优美。那里的小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里的老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里男耕女织,那里有明媚的阳光撒满石子小路,白色的墙壁上有绿色的青藤紫红色的三角梅,那里的木棉花开花落,那里的鱼儿在池塘里荷叶下游来游去,那里的树上鸟儿成双对,那里的夜空有银河,这是牛郎那是织女……时光静好,忽尔我们就要各奔东西。
她跟我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扇黑暗的门。她很小心地走过去,门那边是繁华的世界。有很多的人向她走来。转身的时候,再也找不到那扇门。
那时候,我们已看不到桥洞那边的光。她淡忘了听过的音乐,埋葬了诗人,不再碰触玫瑰。
她拉着我站在巷子之上说。站在阳光的地方,那些阴暗在吸引我。
她拉着我站在巷子之下说。站在阴暗的角落,向往那些明媚。
她说。你看,当我站在一端时,另一端即是彼端。我永远只站立于现在。我在何时,我在何地。
她让我站在小巷子之上,她站在小巷子之下。
她说,你看,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时间与时间之间的距离。空间与空间的距离。
她说,我们都是同一个窝里的兔子,受惊后四处奔跑,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完后她就转身走进那黑暗之中。
她在大声歌唱。
Run,rabbit run(跑,兔子跑吧)
Dig that hole,forget the sun(挖洞并忘记太阳)9
我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走去。落叶的灰烬已经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燃烧的地方还有一堆,我没有绕过去,而是直接踩上去,那种柔软一直淹没到我的膝盖,我感觉到了温暖。
我站在那堆灰烬之中,环视四周,树木高大苍老,有一些细碎的阳光还是透过缝隙洒落了下来。两边像是正在腐烂的石头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红色的,淌流着的。
有两个穿制服的人从桥下的黑暗中跑过来。他们大声质问我刚才那些树叶是不是我烧的。
我看着他们,吸进最后一口烟,慢慢吐出。
他们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也消失了。
此生如若不追忆
徐利
幼年时,为了方便上学,便住在镇上外婆家,由外婆照料着上学。逢寒暑假或其他假日时,外婆才让人托口信给奶奶,让奶奶接我回老家。
老家距镇上倒不是特别远,车程也不过十二三分钟。只不过路程有些波折,那路初修时为了节约开采费,便依着那地势,草草修缮蒙混过关,以致那途中路坡众多,一个接着一个,车在路上跑起来,好不危险。又是乡村公路,修得比较窄,稍微宽一点的客车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只能让小型面包车过。面包车里空间逼仄空气极不清新不说,司机也不知道是真正开车了得,还是心烦气躁是个急性子,把那载人的车当做私家赛车来开,格外随意。
我又是好晕车的人,一上车便立马晕晕转转分不清东南西北,非常难受,尤其是那喉咙口的一股气,像是误吞了一颗枣,吞不下去也吸不上来,哽得我极其难受,直想一口气把满肚膛的心肝肚肺一起吐出来,以此得到解脱。
于是,宁愿跟在奶奶的后面走回家,也不愿意受那份折磨。那时,路边的农家挨家挨户植有桑树,碰上桑葚熟了,看着喜人,油然生出一股馋劲。也顾不着跟着奶奶走,循着个空隙,偷偷溜到一边的道上,找个长得矮小桑葚又多的树,手脚并用抱着树干爬到树上。无论怎样,要先摘一颗塞到喉咙口里解了自己的口馋病,再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的衣兜,双手齐用,边摘边往兜里装。生怕一误了时间,奶奶便走得寻不了影子。有时奶奶见我没有跟上来,便停在一边歇下脚,一个劲儿地提醒我小心一点,怕我失脚从那树上滑下来跌破了头,或是摔折了手臂。
家在那团团围绕的山腹中。房屋是旧时的砖结构,那时房上倾草做顶,层层密密如鸟羽叠覆,极其严实。无论寒湿暑燥,天气晴好,还是败坏,都能有淡如抽丝的麦秆香味。在人的发丝上也能薄薄地铺一层。
房屋基底高,路在下处。屋们前有石阶绕上,那石阶级级方正端立,高不不过盈尺,能抵及六岁孩童脚踝。那石阶是爷爷奶奶年轻时手工敲出来的,说是好费了一些时日。若要追根究底地算起来,比我的岁数不知要大多少,我深信不疑。因为自从我记事起,那石阶俨然已经存在。最高的阶上是檐,檐下堆有码得整整齐齐的柴草,檐角有倒斜的柱子,上面抵着房顶上的草,下面抵在最上一级的石阶上。落雨时日。有水顺着那柱子的柱棱子而下,落入石阶上的水槽。檐梁上从左往右拉着铁绳,绳上套环,环上系铁链,链缚黑狗。在记忆之中,那狗生得尤其精神,它浑身乌黑如墨涤过,瞳仁漆黑极有神采,四肢也矫捷有力。在檐下雀跃奔西走东,拖着铁链子哗啦啦响。
那狗依稀比我小个两岁,十分尽责,一天到晚尖着耳朵谨慎地听着周围的声音。逢着别人来串门,它从窝里一跃而起,也不顾链子勒得脖子疼,卯足了劲左冲右撞,恨不得挣断那讨厌的铁链,咬那人一口才甘心。有时,它倔起来谁也拉不住,见近不到来人的身,便发疯般咧着牙齿去撕咬铁链。否则就吠个没完没了,真像是同那人有深仇大恨而又怨不得报的样子。奶奶见它“不懂事”,随手抄起棍子作势要打它,一边吓唬它一边吼它:再乱叫,就把你卖给杀狗的。我也依着葫芦学画瓢,也寻了一根棍子,高高地举在手里,也吓唬它:再乱叫,就把你卖给杀狗的。也不知道这恐吓它是听懂了,还是被那举着的棍子吓住,害怕受那皮肉之苦,它“依依呀呀”闲碎几声颇有微言,睁着一双闪烁的眼睛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卷着尾巴满不甘心地回到窝里,叫它它也不理,放佛真在埋怨我帮外人也不帮它。不过事后,只要我到它窝边伸手去摸摸它的头,它便轻而易举就原谅了我,示好的尾巴摇了欢。
有时能碰着稻割,稻田里多的是蚂蚱,撕拉着翅膀飞来飞去。那蚂蚱长着咀嚼式口器,寄居在稻穗之中,专损稻子。有一种虫类极似蚂蚱,我已经忘记了它的名字,像是“油蚱蜢”还是什么的,姑且就以“蚂蚱”叫吧,它有灵巧的飞翼,细腿细长,后腿时刻卯足力,善跳跃。尖头绿身,头上有长长的触须。逢收稻谷,家里的长辈都拿着镰刀下田。我年纪小,奶奶只让我跑跑腿递个镰刀,也不让我下田,害怕我踩着稻,伤了脚。我没事干,就蹲在田埂上玩泥巴,捏泥狗,捏泥猫,玩得倦了,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嚷着奶奶什么时候回家,十分无趣。猛地听到奶奶说:“哟,这只才吃得肥……”我猛地一笑,快速奔下田,也不顾脚下的稻桩,双脚撒欢般狂跑到奶奶身边,欣然抬脸,央求奶奶给我看看。奶奶见我急切,笑眯眯地伸出手,我一眼就看见她手指间四肢摆动尖头绿身的家伙,我眼巴巴地小声耍赖,央求奶奶快快给我。奶奶迭声说道“莫急,莫急”——她伸手在田里扯了一根类似狗尾巴的草,那草一头状似狗尾,内有草籽。一头是光滑的草茎,用它从那“蚱蜢”的颈部穿过——那蚱蜢在草茎上挥舞胳膊和大腿,但是就是没有办法逃跑。我拿着狗尾巴草满田跑,发动长辈们都给我捉捉,以直到那草上塞满了满满的蚱蜢的胳膊和大腿,我才肯罢休。美滋滋的拿回家,用肥皂洗了手,惦着脚立在烧热的锅旁边。看奶奶用油炸了那些蚂蚱,撒了盐放在碗里。我急忙围到桌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奶奶,做望眼欲穿状。那白色小瓷碗盛着酥黄色的“蚱蜢”,只消一看,口里就分泌了满满的唾液。
奶奶笑着说一句“我家大虫吃小虫”,把那白瓷碗放在我面前,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小心烫”。我已经用筷子夹起一大块,也不吹,放入口中便嚼,唔,极其香脆美味异常。我曾经同一位城里的同学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菜便是奶奶做的油炸蚱蜢,她表情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敢相信。我想她肯定是觉得那东西是格外恶心。但是,那种美味此生难忘,恶心一百次我都愿意。
只是,有时夜间做梦,会梦见我站在那黄黄的稻田,稻香冉冉,四周阳光明澈,暖暖照过来。突然,有飞舞的蚱蜢铺天盖地地朝我冲过来。我“啊”一声坐起来,自言自语一句“原来是梦”然后又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