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欣闻声回头一看,林湘茵竟一站在岸边了,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辛欣狼狈的模样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这个笨蛋,看你那个样子,还真以为我溺水啦!我逗你玩的啦,瞧你的傻样!哈哈……”
辛欣依旧待在水里,有些刺骨的河水包围着她瘦弱的身躯,她是那么瘦,肩胛骨那么突出,那么明显。辛欣的脸上全是水,湿漉漉的。
辛欣的肩旁抖了抖,说:“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为什么连你也要抛下我,为什么……”
河水那么凉,辛欣的头发那么湿,沾湿的头发乖乖地服帖在她的皮肤上,看上去如同海藻一样漆黑。
“为什么你要骗我!林湘茵!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骗我很好玩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辛欣突然大声冲林湘茵吼道。
林湘茵被突如其来的局面吓到了,她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她离开又跳进河里,一步步走回辛欣的身边解释:“对不起,对不起,辛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要骗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湘茵抱住了辛欣柔弱的身体,辛欣在她的怀里孱弱得如同一块薄冰。她听到辛欣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以为……我以为你要死了。”
“傻子,我哪那么容易死。我都说了,我的人早就是你的了,哪怕死了,都是你的。”林湘茵安慰道。
“可是……我是……我是那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辛欣低声说。
07
时光仿佛停止了,没有发出声音,河流也仿佛冻结了,不在泛着涟漪。
两个少女,被置在了这里,仿佛与河流一起,与年岁一起留在这里。
只有那一句轻若丝絮的低语永久的存在着,不会老去。
“我是那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选自《飞扬·新概念作文》2012年7月)
我无非就想分个手啊
金国栋
临毕业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逾期不候。所以我挺忙的,没想到我的优秀在大学毕业前夕给我带来了那么多回头客。那几天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那小说真的纯属虚构,不要对号入座啊。对方的拳头砸在我的脑门上,虚构你妹,你说说,这个世界上喜欢吃鼻屎的除了我还有谁,你怎么可以把我这种别致的雅趣都写出去的!我连忙抱着脑袋说,对不起,对不起,下不为例。
我一个写小说的,喜欢把身边的人与故事写到小说里去,还喜欢给他们看,所以我是料想到这些人会过来埋汰几句,甚至动手动脚也算了,毕竟在精神的世界,我早把这些傻逼玩意强暴了几百遍。我只是没有想到,我的好兄弟,李光,就头大的那个,想必各位看官都知道,被我无数次搬进各种故事的那个男生,他正款款向我走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李光走到我面前,并没有出手,确切地说,出手了,但是没有打我,我闭上了眼睛,以为睁开眼睛之后,又要见红,其实也是见红了,我看见了李光拿着一朵红色玫瑰,玫瑰花后是他那颗硕大的头,头上挂着那张媚笑的脸。
我有点发毛,怎么着,哥们,别介,你不会是要向我表白吧。您还是高抬贵手,抽我丫几巴掌吧。
李光说,想什么呢。哥才不是那种人呢。
我连忙不高兴了,怎么着,你这个意思是歧视那些人咯。
李光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人各有志……李光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巨大的手掌搭上了我瘦削的肩膀,哎,与你这种人说话,我就得先割了你的舌头,差点又被你岔开话题了。
李光说,我就长话短说吧,就是之前你不是老是在小说中写到那个SISSI搭配我呢么然后我们两个就莫名其妙地被一种未名的力量牵引着走了(我在心里说,狗屁,不就是因为荷尔蒙么,不过都大学生了,对现在早熟的孩子来说,应该是更年期激素让这对男女走在了一起)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但是谈恋爱也好读书一样毕业了就要离开了哪有赖着不走的呀,我想好与她分手但是她告诉我领取毕业证的那一天同时也要去取结婚证,哥们啊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不去就不是了么,耍赖这种事情你最在行了。
李光听我说这句话并没有生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我,他说,兄弟,我都记着呢,这四年我是有时候上公厕忘带零钱了,给SISSI买卫生巾问你拿过钱,去吃饭忘记带饭卡了,这笔钱我都还给你。哥哥,我李光纵横学校四年,这几天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被女生们骂得体无完肤,我想过了,无论如何,这次我想无痛分手。
我打开信封看了一下,淡淡说,上次你带那个姑娘,叫杨雨辰什么的,无痛人流的时候,我垫的……李光叫了起来,天地良心,那2000元钱是我自己出的好么,还是SISSI借给我的,也没问我要。
我说,那天打车过去38元钱,发票我还在。
李光突然怒了,干你妹,发票有用么,情书我也都还在,我写给SISSI的,但是他妈的我已经不爱她了!
真的,我断定这个大头玩意已经疯了,因为倏然他又温柔道,但是我要带着一颗爱人的心去分手,真的。总之,你可能觉得我不负责任,但是我真的是想让SISSI主动提出分手,而且她是非常希望与我分手的。我是要伤害她,但是我不想她太伤心。
我能帮你什么,写一封催人忍下感天动地的分手信?
不是,你想,金国栋,你是多么伟大的一个小说家,你又那么心机叵测,而我又那么不要脸。你常常说,你写小说,先想好人物,然后再想好人物的关系的改变,一个小说就出来了,现在你看,现成的,你,我,SISSI,然后结局是我与SISSI友爱分手,你写出一篇伟大的小说来好么?
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分手的故事写下来?
对了一半,你要写,而且是先写,你写了,然后我就照做!你得安排我说什么做什么,金国栋,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写的是小说呢还是鬼话连篇呢,这就是命运给你的一次考试!
我肯定是脑子坏掉了,因为我竟然真的答应了李光的要求。我也没有想到,这命运给我们的考试,真的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我说,李光,既然咱们决定合作了,你就要信任我,可以么?李光说,我对我的头发誓,你敢写我就敢做。也是因为李光这句话,我才收回来那些陈年旧债啊。这些都是题外话。
我打开了MAC开始写作,李光与SISSI逛街,被恶徒逼到墙角,恶徒让李光在活命与SISSI中间选择一个的时候,李光选择了活命,SISSI伤心之余,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本质,决然而去。
李光看了之后说,挺好,但是恶徒从哪里来。
我合上了MAC,伸了伸腰肢,把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李光摸了一下他的大脑袋,兄弟,我知道你演技很好,但是我被你逼到墙角,这难免有点搞笑吧。
我说,对,我很瘦,我只靠肉体进攻你,简直是以卵击石,但是我有枪。我弟的,很逼真。
李光咬咬牙说,好。
于是某个天黑月高的晚上,李光约了SISSI在我们的古城区开始逛街,我花了十三元钱从我弟弟手中借过了他的枪,装上了塑料子弹,然后又偷了我妈的一只丝袜套在头上,埋伏在路边。等待李光,等待他们快要支离破碎的爱情。
八时许,两个人影走了过来,很黑,看不清,但是瞅着脑袋就是李光了,但是他们往这边走了几步,就又不走过来了,开始往回走了,于是我暗地里给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猛然跳了出来,大喝一声,不许动。
李光简直就是影帝,演得很逼真,浑身一抖,转过身来,然后下意识地就站到了SISSI面前,质问道,你想干吗。
干吗,抢劫,劫色。
SISSI似乎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小猫的叫声,我听见李光安慰她说,别怕,宝贝,有我呢。
我说,大头怪他妈的你快滚,把你女朋友给老子留下,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做了。
这时候按照小说写的,李光应该转身过去,给SISSI一个告别之吻,然后他往SISSI手上放一枚安全套,然后留下落寞的背影与硕大的脑袋,离开了。然后我很酷地说一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男人也一样,只有安全套最可靠。这是小说所写的,也是我与李光彩排过许多次的场景。我们都是戏剧学院的,演这些东西,不在话下。
我拿着枪晃了一下,赶紧的,小子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我可要命,我打死你之后我要去坐牢,我上有老,下还没有小……我还在那边念念叨叨我就看见大脑袋向我飘了过来,当时我心里真的很疑惑,难道李光现场要NG,有意外的情况发生要与我对戏,那SISSI会看不出来么,如果是在舞台上,两个人是可以背躬,另外一个演员可以装着听不见我们的窃窃私语,但是这种时候,李光到底搞什么鬼呢。
我还在想呢,李光扬起了手,拍落了我的枪,然后我看着他,飞起了一脚,最后我就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我在昏迷过去之前,听见李光对SISSI说了一句,宝贝,即使死,我也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我无限苍凉地闭上了眼睛。如果这时候我还有什么话说,我只能悲伤地说我有病;如果我必须要对李光交代什么,我也只想说,你好,大头,再见。
李光是在第二天下午前来医院探望我的,当时医院病房紧张,我与一个小姑娘住在一个病房,这个小姑娘刚刚结婚,遭遇了家庭暴力,脑袋上缝了几针,在那边哭哭啼啼的,她的好姐妹竟然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不住地破口大骂,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结婚前怎么对你,买了那么多玫瑰花,虽然事后证明是去偷的,但是那么多玫瑰花,摆在寝室楼下,然后攻进宿管会,用广播系统向你告白,说要照顾你一辈子,那时候多感人,姐妹们是不是都羡慕你,妈的三天两头打你算是照顾你啊,死男人,幸亏老娘是拉拉,真的,姐姐,你也来做拉拉吧……当时我已经手术完毕,浑身奇痛,但是思维仍旧是清晰的,我忍不住接了一句:这位拉妹子,你说的没错,男人的话能信,母猪也上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我们的病房狭小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头,李光来了。
他有些尴尬,带着几分羞涩的神情,拎着一袋水果。拉妹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我当时见到李光,只能用脚趾思考了,我破口大骂道,你滚,你来做什么,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李光往前走了一步,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好吗?
我说,你不要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有那么好玩么,你个大骗子。
李光说,你给我三分钟,你听我说好不好?
我说,我不听我不听,你快走,我现在一眼都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给我滚。
李光知道,我的暴脾气一上来,他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放下了水果,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了床脚,这是两千块钱,你先拿着。
我的火气一下子又蹿了上来,你把我弄得那么痛,你就给我两千块钱,你当我什么!当时你怎么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呢,说什么都听我的,我说什么都做,到关键时候你怎么跟那个死女人跑了呢,你说你还是人吗,你给我滚,把钱留下你给我滚!
李光涨红了脸,低着大头,快速地移动出去了。
我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一起一伏,我艰难地爬到床尾,把那两千块钱抓到手里,然后我才注意到,旁边两个女人这时候是无比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连忙解释,拉妹子啊,你们听我说。
拉妹子抢了一步过来,按住我的手,一脸悲怆地说,小受啊,啥也别说了,我们都懂,我们都是被男人伤害过的好姐妹啊!
当天晚上我就出院了,回家住着,我妈妈给我熬了猪蹄汤补补,我躺在房间里看《绯闻女孩》,然后我就听见有人按门铃,然后李光就进来了,他说,我给国栋带了毕业大戏的一些资料,我们讨论一下剧本。我妈冷冷地说,他在房间里,你去吧,一会我端水果进来。我妈妈不待见李光,因为我们走得很近,她总是疑神疑鬼的。李光走进了房间,我刚要说,别关门。李光嘭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他这次学乖了,不再说“你听我说”这样毫无营养的话了。是啊,嘴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啊,你说话还要征求我的同意啊。
李光直接说了,是这样的,那天我与她逛街,她告诉了我两个消息,第一,她本来可以留校的,但是为了我,她没有选择,她告诉我,天涯海角,无论去哪里,她都会跟着我。第二,她怀上了我的孩子。当时我就头脑一热,我告诉她我会留在上海与她一起拼出一番事业来。
所以你就选择对我拳脚相交么?
没办法,那时候我都打算不过去了,结果你自己就跳了出来。我也是万不得已啊,你要不高兴,你就打我吧。咦,国栋啊,我看你很奇怪啊,你听见我说她怀孕了怎么那么平静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求你了好么,她说怀孕就怀孕啊,你的大头儿子藏在她肚子里能看不出来么。你说说,上次你们那个啥是什么时候啊。
李光又一次羞红了脸,那个,上次我们接吻是一个月前,算起来好像真的这个月她还没有来大姨妈哎。
我怒了,怀你妹啊怀怀怀,接吻都能怀孕,地球早爆炸了。
冷静下来,又接过李光的一千块钱之后,我的心也软了,我说,那你们就好好的吧,这次我就认栽了。
但是李光表情仍旧凝重了,国栋,我就是屎。
别,你可别这样说自己,我可不想以后写传记的时候有那么一掌记录着,我被屎给背叛了,给揍了一顿。
李光这时候就激动了,上来拉住了我的手,国栋,我知道上次我妇人之仁了,回去想想我就后悔了,我与她是没有未来的,我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我不爱她了,她做的事情可以让我感动,但是我真的已经不爱她了,这种感动可以让我们再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我们最终还是要分手的啊,国栋,你这一招其实很高明,是我不好,没有认真表达导演意图,擅改台词,金导,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这时候我妈就端着水果盘进来了,李光迅猛地把手抽了回去,我妈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把瓜果放下,她说,你们说你们的,不要管我。
李光咽了一口口水,那国栋我们就继续说说这个戏呗,你说接下来这个男的到底要怎么办啊。
我说,李光,其实我们先不要想着戏剧动作,因为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明白演员要什么,他在舞台上做任何事情,观众也是看不明白的,所以我想知道这场戏的戏剧目的。
李光点了点头,嗯,这场戏的目的就是这个男的,坚决想与他的女朋友分手。
我妈这时候插了一句话,她说,好好的,干吗要与自己女朋友分手呢,该不会在外面乱搞了吧,现在的年轻人哦,就是爱乱玩,我听说有些男生一时间为了追求刺激,常常误入歧途,哎,要我说啊,结婚生子,是人生头等大事,妈妈培育你那么多年,不就想抱一个孙子么。你说俩男的,啧啧。
我说,妈,我们在讨论戏呢。不是这么回事,咱们这个戏里的这个男的呢,就是不爱他女朋友了,但是这家伙,又是当了婊子想立牌坊,不希望自己背负罪名,想找一个法子让女生心甘情愿离开他,你说对吧,李光。
李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
我妈乐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有点意思,我想想哦,要么让那男的说自己得了绝症。
我连忙摇头,那不行,现在这个女生已经死爱死爱这个男人,魔怔了,我也希望这男的得了绝症啊,但是这男的得了绝症,我估计这女生会更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