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拼命相争食，
圆溜杏眼欲悲泣，
求行人施舍，
游者投之，
狼吞虎咽，
哪管巢内幼儿！
［赏析］
一九八八年元月四日，这正是多伦多飞雪寒冬的一天，诗人又去了多伦多那神秘的古堡，在公园里同松鼠相遇。突然间，一松鼠向诗人奔来，后腿趴在地上，身子立起，前腿向前上方伸出，小红嘴不停地抖动，似乎向他乞讨一点东西。诗人扔过去一块面包，它便囫囵吞下。又一小松鼠稀稀几根黑毛，身上裸出红肉，鬼怪似地从枯树洞里爬出来。诗人顿觉毛骨悚然，疑惑是古堡幽灵，急忙向外跑，这小东西却追了出来。此时，诗人意识到它是冻饿成这样的，就马上将面包片扔过去，它抡过去狼吞虎咽。大自然的无情，严冬的残忍，使松鼠一个个瘦骨嶙峋，在寒冷和饥饿里争扎，谁能熬过严冬，谁就有生存的希望。丛林的地上偶尔也发现冻饿死的鸽子，松鼠圆溜溜的杏眼仿佛含泪欲滴，如饿狼似地等待人们施舍的机会，只有主人宠狗的命运才是幸运的。诗人充满对野生动物的怜悯和喜欢，因为它们同样有生命，严冬如何保护它们是人类要思考的问题。
［注释］
疾疾：猛烈。
弥弥：充满、布满。
从罗伯士图书馆鸟瞰全城
从罗伯士敞亮的窗口俯视，
太阳洒下余晖，
海鸥绕着楼宇自由飞翔。
沿着圣乔治马路，
随着流星彩灯的轿车，
视线落在深蓝色的安大略湖上，
小岛便成了画家笔下的墨迹。
那浅蓝色的天边，
几缕灰白色的鹅毛云，
仿佛直插向湖里，
大自然的神笔，
以湖水作墨，
欲绘出画卷的奇迹。
银闪闪的CN高塔，
金灿灿的皇家银行，
线条优美的蚌式大会堂，
哥特式的尖顶或圆顶建筑，
在夕阳的反射下，
把这宏伟的群体建筑，
投向那霭霭的天幕上，
塔影浮出，
叠楼再现，
是海市蜃楼，
还是琼楼玉宇？
或许是我意境的妙笔。
［赏析］
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五日，诗人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罗伯士图书馆十四楼，透过宽敞明亮的大窗，把视线投向多伦多这座美丽的城市，首先进入视觉的是在楼宇间成群穿飞的海鸥。沿着圣乔治马路下去，可见深蓝色的安大略湖在阳光下晶莹闪亮，高耸云端的CN塔，金色耀眼的皇家银行，风格独特的蚌式大会堂。多伦多建筑的群体结构的美，在阳光的反射下，所出现的海市蜃楼更令诗人陶醉其中，真不知是仙境，还是意境。正如诗人说过：“我亲眼所见这北美洲最有活力的城市之一，她的确是一首现代派体和古典诗风格相结合的，典雅而又充满时代活力的诗。
［注释］
罗伯士图书馆：多伦多大学罗伯士图书馆（Roberts Library），哥特式建筑，外形奇异，骤眼看玄，好像一座中世纪的古堡，粗犷的麻石深凹的窗框，还有古藤缠攀，给人一种神秘感，但仔细端详却是不规则的现代化的横直线条。这种古典与现代的综合使之越过时空。
全城：指多伦多（Toronto），加拿大最大城市，全加金融、工业、商业和文化中心之一。安大略省省会，位于加东南部，濒安大略湖。
CN塔：一九七五年建成的高达553米的高塔，是世界最高建筑物之一，称Canadian Nationmal Tower（加拿大国塔）。
哥特式：哥特式建筑风格来源于英国中世纪的建筑。
夜游曲
黑色的宇宙屏幕上，
烁烁银眼，
向环球睽视。
蛾眉小舟，
沧海里，
长风破浪，
直挂云帆。
白红火球，
从桥头飞滚下来。
天地间，
排排怒放灯火，
朵朵闪光的粉红蓓蕾，
串串金色的明珠，
光的世界，
无声胜有声，
狗的世界，
有声逊无声。
乌黑的小壳虫，
疯狂地爬上桥头，
融汇在暮色苍穹之中。
白色的野天鹅，
拍动两翼，
啪嗒啪嗒……
又突然悲鸣，
化成粉碎的云。
云下的尼亚加拉城，
五光十色，
灯火通明。
上坡望塔
伸出红绿眼睛，
警惕地盯着
银白披发的山神。
魔幻的月光，
将长长披发，
染成悬挂山岩的
红绿的
飘下山欲的云。
“马蹄”嗒嗒，
流云腾腾，
谷岩银壁，
雪垒垛垛，
寒雾透衣襟。
天上人间，
人间天上，
谁能分得清？
［赏析］
“夜游曲”是一首现代西方象征派诗体的诗。一九八八年一月二十二日，诗人住在加拿大多伦多威尔斯雷东街200号一个名叫伊撒的华人家里，伊撒这位年青人在滑铁庐大学就读。这天晚上，伊撒开车，同诗人前往尼亚加拉瀑布，诗人完全沉醉于美丽的夜色之中，在黑色的天空有繁星密布，一轮蛾眉月如白色小舟在沦海扬帆。红白车灯如串串火球滚动，公路两旁的高挂路灯，如粉红蓓蕾和金灿灿的明珠把夜空点缀。诗人还用象征手法，精巧地描述了穿梭前行的小汽车，天空鹅云的变化，尼亚加拉城的五光十色，雪后夜色中光照行成彩瀑的种种奇观。
［注释］
银眼：天上的星星。
小舟：娥眉月。
火球：车灯。
蓓蕾：公路边的路灯。
小壳虫：夜色中的小汽车。
天鹅：天空中的鹅形片云。
红绿眼睛：山坡上的红绿色探照灯。
纽约
纽约入霄高耸，
高贵庄重，
仰天上看，
油然的喜悦涌向心中。
俯视下观，
内心升起缓缓不安。
自由女神在阳光下闪烁，
华尔街人如蜂涌，
买卖股票活跃。
百老汇大街熙熙攘壤，
曼哈顿不会忘记
二战原子“计划”，
更懂得如今的兴隆盛昌。
华盛顿大桥横跨东西，
把新泽西与纽约贯通。
唐人街孔子塑像辉煌，
但伦理文化被后人所忘。
哈拉姆如此消沉，
似地狱模样，
显得卑贱凄凉。
这儿恶劣朊脏，
污迹斑斑，
垃圾四方。
哈得逊河泛起深绿，
哈拉姆河乌波荡漾，
阵阵腥臭飘扬。
空瓶，短裤，白盒与烟头，
被冲向岸旁，
游艇穿行在污染的河上。
半裸的小伙和三点的女人，
在街头淋浴，
纵酒时发出滍滍的笑声，
丢眉眼和卖弄风情。
有些街旁门窗破裂，
行尸走肉，
灵魂与精神泯灭。
黑色的娼妓在公园游荡，
寻捕猎物。
哈拉姆大教堂庄严肃穆，
教堂附近的树阴下，
轿车内二个正干着无耻的勾当，
那白黑的雌雄狗也正在荒唐。
亵渎上帝是何等猖狂！
也许吧！也许，
这就是回到原始美的模样。
［赏析］
一九八八年七月四日，正是美利坚合众国独立日，正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访问讲学的诗人，于当日黄昏到纽约东江边参加庆典并观看江空焰火，听隆隆礼炮，此刻，在诗人身边的一位美国绅士谈起纽约时说：“纽约只能向上看，不能向下看。”这一句话勾起了诗人对纽约的印象与观感，当天晚上，他便提笔写下这首令人思考的长诗，纽约的伟大中含着渺小，繁荣中预示渺茫，高贵中有几分污秽。诗人以哲学家敏锐的目光，社会学家无情的透视力，揭示了这座举世瞩目的世界大都市的隐病，也是美国社会学家值得深思的问题，也是中国建立大都市值得借鉴和引以为戒的问题。当一个大都市物质到了一定丰富的程度，精神文明要摆到头等位置，否则，进步与颓败共存。当然，这是纽约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但愿这已成为过去。
［注释］
纽约：New York，美国第一大城市和最大海港，联合国总部所在地。位于东岸哈得孙河口，濒大西洋。1664年为英国占领，改名新约克（音译为纽约），曾为荷兰殖民地，命名为新阿姆斯特丹。1789—90年曾是美国首都。现为美国财政经融中心和世界美元流通中心。商业和外贸在美国居领先地位。市内被恐怖分子毁掉的世贸中心曾是全国最高的建筑之一。
自由女神像：（Statue of liberty）正式名称“自由照耀世界之神”。美国上纽约湾自由神岛的巨大铜像。法国为纪念美国独立110周年，送给美国的礼物，象征美法两国人民的友谊。其形象为一女子右手高举火炬，左手持一标有1776年7月4日的铭板，像高151。1英尺，重225吨，连基座高302英尺（92米）。
华尔街：美国纽约市街，位于曼哈顿区南部。“华尔”是英文”wall”的音译，意为“墙”。在荷兰殖民者统治纽约时期，为防止印第安人和其他国家殖民者的攻击，曾在百老汇向东至东江一带建筑了一道城墙。英军打败荷兰人后，拆除城墙，修建街道，始称华尔街。在500多米长的狭小街道上集中了美国最大的银行，证券交易所，保险公司，及其他金融机构，如闻名的纽约证券交易所和J（P摩根公司等。
百老汇：Broadway，美国纽约最长的街道。长达25公里，宽22—45米。下段多银行、事务所、戏院、夜总会和旅馆等，是金融和商业活动中心。因戏院、夜总会等多设于此，常以此作为美国戏院业、纽约娱乐业、夜生活的代称。
原子计划：诗中指在纽约首要区域曼哈顿制订的美国原子弹发展计划（Manhattan Project），在二战期间的计划。
曼哈顿：Manhattan，美国纽约市中心部位的岛，位于哈得逊河河口和东江之间，纽约市金融、商业中心。华尔街、联合国总部都在此岛。
哈拉姆：Harlem，纽约的黑人区。
哈得逊河畔
流浪黑汉，
尾随白狗，
凝视着新泽西上空
翻滚的浪。
太阳神的热射线
穿透那绵绵雪堆，
洒在那泛起绿色的涟漪上。
小艇拖着滑板少女
画出长鹰吐出的白色轨迹。
哈得逊脉博微微跳动，
华盛顿大桥夜间五彩缤纷，
富有强大的魔力与吸引。
二线车流和桥下高速公路
显示出纽约的生机。
对岸的新泽西
傲岩崛起，
丛林尽染蓝红紫，
蜿蜒长龙，
高楼耸起别墅隐立。
纽约岸边
二条白带，
伸向远处银色的怀抱，
黑红包如箭神驰。
淡黄的高楼下，
破头的红轿车无力仰躺，
缺腿的小面包露出内脏。
河滨公园的绿色台阶上，
流浪汉沉入甜美的梦乡，
那生意萧条的黑娼
徘徊在树丛间小路上。
鼠头伸进破酒瓶，
脏鼠在瘪罐头盒内
无穷叹伤。
那边房子的石台阶上，
三角裤在枯树上颤抖，
吻声疯狂。
又听见呻吟与淫荡的声响：
“他的尖嘴啄住她颈项，
他的胸部贴在那无力的胸膛。”
［赏析］
这首现实主义色彩的诗，非常逼真地描写了诗人漫步在纽约哈得逊河畔，目睹哈得逊河上、河畔、两岸的一切。有牵着白狗的黑人流浪汉，小游艇拖着滑板少女在绿色的哈得逊河上划出道道白浪，灯火缤纷的华盛顿大桥的夜色，桥下高速公路迅速奔忙的车流，新泽西高岸崛起，层林尽染，高楼耸立。更奇特的东西令诗人为之一惊，楼角破乱的轿车，公园熟睡的流浪汉，孤独等待猎物的黑人妓女，饥饿地啃着罐头盒的老鼠和光天化日之下淫荡行乐的人。诗人是用诗的语言锋刀撕开了社会面纱，特别引用了爱尔兰诗人叶芝《那样的意象》诗中的两句话，道出神圣被强行玷污和道德沦丧。
［注释］
哈得逊河：Hudson River，美国东北部河流。源出阿迪龙达克山脉，南流经河口附近，构成纽约、新泽西两州的州界，注入大西洋。
华盛顿大桥：哈得逊河上跨越纽约和新泽西的大桥。
黑红龟：这里指小汽车。
叶芝：诗中最后引用的二行诗句的作者，W（B（Yeats，爱尔兰现代派诗人，剧作家。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领导人之一，生于都柏林画家家庭。作为意象派（写象派）诗人，写过许多象征风格的诗，并于192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作者原诗的两行为：“Her nape caught in his bill，He holds her helpless breast upon his breast。”
但愿
愿永别的
留下美好的回忆。
愿暂时别的
别带走深厚的情意。
原归来的
不要后悔过去，
重新酿出友谊的蜜。
愿新识的
共织人间理想的锦丝。
［赏析］
这首诗是一九九四年十二月离开澳大利亚南昆士兰大学，与澳洲朋友、诗人布鲁斯。道（Bruce Dawe）分手告别后在从布里斯班到悉尼的飞机上所写。这首诗语言朴素、简洁，但内涵丰富，对友谊的长存具有一定哲理。人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遇到同事和结识朋友，但每一个人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迥然不同的。有永别的，有暂别的，有因某种恩怨别了又归来的，有新结识的，但无论如何，要将美好的东西、情意、友谊留下并且深化。最后一句充分表达诗人对理想友谊与和谐相处，对团结共事和美好人际关系的追求。
［注释］
永别的：这里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离开原地到遥远国度或他乡，估计一辈子也不能相见的；二种情况是离开人世，永不相见。
暂别的：临时告别，或离开一单位，不过还能相见的，意思是不要人走茶凉。
归来的：因某种恩怨等离开一地，又重新归来的，忘记过去，共创未来。
梦中之人
他做着玫瑰的梦，
大阳火红的球
穿过重重乌云，
向他滚来，
变成巨大的金轮。
月亮皎洁的镜
飞过沧桑山巅
向他滚来
变成庞大的银轮。
可是苍穹顿时音沉，
人类发出诅咒的共鸣。
他狂笑着，
发出虎啸般吼声：
“金银就是我的生命”
金轮银轮
耀眼眩目，
碾过他的身，
血淋淋，
飞回自己的轨道
人间重见光明。
［赏析］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一日，诗人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附近的布朗士威克大道65号租住，共租的另一位先生也是多伦多大学的访问学者。令诗人困惑不解的是，这位先生自从在去多伦多大学的路上拾到一个加元的硬币之后，每次外出或逛街，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头也不抬，扫视地面，寻觅硬币。后来不去做访问学者应做的事了，干脆打工争钱了，每天晚上回家数着加元，硬币掉在地板上噹噹作响。诗人说，人要生存不能没有钱，但精神不可无，志气不可挫。于是，他便写下这首童话般的寓言诗，去告诫那些整天沉湎于金钱梦幻中的人，贪念钱财，终归被金钱所毁。
［注释］
金轮：诗人意象中金币变成的巨大的轮，梦幻中是太阳火红的球变成。
银轮：诗人意象中银币变成的巨大银轮，梦幻中是月亮变成的庞大的轮。
地铁
（纽约）
是谁织起这地网？
黑白的鱼儿在里面奔忙。
堕落的灵魂和模糊的人
在暗光下穿行。
放荡鬼饮得酩酊大醉，
莫名奇妙的人挣扎求生。
谁能挣脱这命运的束缚
谁就能争得自由与光明。
［赏析］
这首诗是描写纽约地铁在一九八八年的状况，尽管没有写纽约地铁的昏暗和肮脏，但这年六月当诗人乘从多伦多到纽约特快抵达纽约时，第一眼看到这座大都市的地铁就令他惊呆了。暗淡的灯光下，仿佛见到的大部分是黑人，一阵阵尿骚味向他扑来，还目睹一个黑人公然在转角处小便起业。诗人住在纽约哈拉姆黑人区，因为离哥伦比亚大学近。他经常从哈拉姆乘地铁去曼哈顿，随着黑压压的人流拥进地铁车箱，通常黑人多，白人少，在黯淡灯光下见到模糊的人和似乎失魂落魄的青年人在酒后的摇摆中前行。地铁里奔忙的大多是穷人，有白人，但大多是黑人，诗人把纽约四通八达的地铁比如一张大网，黑白鱼儿在里面挣扎奔忙。他盼望有一天他们能挣脱这张网，获得人生自由和光明，表达了诗人对穷人的同情。同时，用“模糊的人”，“放荡酒鬼”和“莫名奇妙的人”来表明这个社会正如法国作家雨果在《悲剧世界》中所说：“贫困使人潦倒，饥寒使人堕落”，正如诗人在“纽约”和“哈得逊河畔”二首诗中所或明或暗地道出一样。这首诗使用了象征手法把纽约地铁中的人细腻而惟妙地刻画出来。
［注释］
黑白鱼儿：这里指黑人与白人。
堕落的灵魂：诗中指在昏蝉的地铁里，有的人就象沦落的幽灵如同行尸走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