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义无反顾、每一次不计后果都因为还对未来寄予希望。所谓轰轰烈烈不过是冲动对青春的演绎。我们自作主张,哪怕被荆棘刺破了双足、哪怕被现实鞭笞得遍体鳞伤,只要我们还有一丝骄傲,就永不后悔最初的愿望。
因为,我们始终坚信,如果连青春都不曾无所畏惧,那此后的人生也只会一片荒芜。
虽然,上了大学后的洛延怠惰了不少,对学业也没有从前那么认真,但毕竟英语的功底还在,外加两个月的疯狂训练,即使没能像那些雅思狂魔一样随便答一答卷子就能考出平均7。5的变态分数,6。5的成绩对于申请加拿大本科院校来说也是绰绰有余。
“出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在洛延接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许晋欣毫不犹豫地泼了她的冷水,“听懂雅思听力不算什么,你敢说现在看美剧可以不看字幕?”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们平时的交流方式,说话语速。如果你听不懂美剧,到了加拿大你也同样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你就不能说点积极的吗?”洛延不满地一拳砸上许晋欣的后背。
“我只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免得你出去后举目无亲,想找人倾诉都没人听得懂你说的话。”许晋欣翻了洛延一个白眼,“真是搞不懂你,这么大个中国不够你蹦跶、非要往外跑?”
“就算我一个人在国外要经历总总困难,那也都是我心甘情愿要承受的。也许我会难过,会后悔,但是一年、两年,我总会有如鱼得水的那一天。但如果我一辈子留在这里,我的确可以享受安逸的生活,吃穿不愁,但我的人生就只能在庸庸碌碌中度过了。”
“你又不是伟人,哪个平凡人的人生不是庸庸碌碌的?”
“我并不指望我的青春可以轰轰烈烈,或是万众瞩目。但我也希望在回首的时候有足够的经历让我去慨叹、去缅怀。”洛延沉沉地呼了口气,连肩膀都微微抖着,“我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回忆这段时光时,只能遗憾的自言自语‘好后悔当初没有出去走一走’。”
“旅游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去留学?”许晋欣皱眉,“洛延,我不是一定要阻止你出去。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你有最好的人生。但我始终觉得,我们都是女生,我们不需要什么探险、不需要什么刺激。对我们来说,知足常乐、平安是福啊!”
“每个人都有惰性,我也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承认,我是怀着侥幸,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见到程翊。可是,在那之前,我更希望可以努力攀上一个支点,不求和他旗鼓相当,至少不要相差太远。”
“怎么又是程翊……”
“因为他是……”洛延猛地顿住了话语。
因为,他是这段青葱岁月里,我唯一的希冀啊!
“我始终觉得,一个人不会这么平白无故地就消失的。他曾经那么重视你,就算你弄丢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也该想办法联系你吧?”
“我问过他的高中同学,听说程翊的QQ号之前中了毒,后来就彻底消失了。大概是他在国外很少用QQ,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吧。”
“那电话呢?他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我高中毕业后搬了家,电话号码已经注销了……”
许晋欣狠狠吸了口冷气:“你看,神都不让你们在一起。”
“可是,他答应过我,只要我出去找他,他就一定会来见我。”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句年少无知时自我安慰的话,却一直固执地收藏在心里。因为始终不肯相信时间会把身边的每个人都抽离自己。如果,除了父母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不计得失地对自己不离不弃,那个人,一定就是程翊。
申请签证时不巧赶上了出国高峰期,眼看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洛延才拿到自己的签证,风风火火地搜寻机票,却发现各大航空公司都已经没有直飞的航班。洛延不得已定了从温哥华转机去多伦多的飞机。
奈何洛延第一次出国,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出关、入关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洛延在温哥华机场被强制要求更换学习签证。海关处人山人海,眼看着时钟上的指针画过一个又一个圈,出关的门近在咫尺,女生却没办法准时登上自己的航班。
拿到学习签时自己的航班已经起飞两个多小时。洛延拖着沉重的行李呆立在机场大厅,广播里播放着并不熟悉的语言,一遍一遍地冲击着大脑神经。洛延这才意识到许晋欣的话是多么的有道理。
任自己雅思成绩再好,初来乍到的她面对陌生的人群还是像个白痴一样手足无措。
经验不足的洛延将所有现金全部放在行李箱里托运了,身上连一分钱都找不到。机场的所有公用电话又都只能付费使用,她又不可能向陌生人伸手借钱。而自己的手机完全就是一具空壳,女生没办法和任何人取得联系。可是学校方面,如果不及时通知负责接机的人自己到港时间有所变动,对方就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出车,她就要白白损失一百加币的服务费。那么高昂的费用让洛延只是想想就有要哭的冲动。
洛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渐渐西沉的阳光从天际婉转而来,明明柔和如此却还是刺痛了眼底最脆弱的神经。
“你说过你会来见我的……”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我错过了自己的航班,我哪里都去不了,我的手机不能用……”
站在玻璃窗前的女生不停地抽动着双肩,泪水像冲破闸门的洪水轰然而下。嘴里说着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的语言,所有路过的人都只是对她匆匆一瞥又转身继续自己的路。
从来不曾如此孤独,从来不曾如此无助,哪怕是和自己一样有着黄皮肤、黑头发的人也没有对她伸出援手。那一刻,洛延仿佛看见自己的骄傲被人踩在了脚下,而后一点点碾入尘埃。心脏在滴血,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执着也都随着扑簌而下的眼泪渐渐流逝,再也拼凑不出曾经的笃定与无畏。
“我是一个人来的,我是一个人来的,这里这么大,我已经丢了!”洛延捂着嘴巴,眼泪便顺着指缝流入了掌心。挫败与失落便在细密的纹路里蠢蠢欲动。
想逃离,哪怕被所有人嘲笑,想回到那片自己执意要离开的土地。
“程翊……”
女生抱着行李箱蹲在玻璃窗前,一点点缩向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Doyouneedhelp?”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温和的声响,洛延猛地回过头。站在身后的男人同自己一样有着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皮肤……
“我错过了航班,我的手机不能用……”洛延噌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男人的衣袖。
对方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懂汉语:“Followme。”
男人将洛延带到了咨询台,又递给她一包纸巾,让她慢慢讲清自己的经历。
洛延虽然听力不差,但毕竟练习口语的机会不多,很多单词的发音都让nativespeaker无法理解。男人又拿出了白纸,让洛延把事情的经历写出来。
在弄清女生的情况之后,男人又主动帮洛延联系了各大航空公司,更改机票。由于温哥华和多伦多两地存在时差,为了不让洛延的到港时间太晚或是太早,男人还将所有可订的航班信息誊抄了下来拿给洛延,一点点给她指出每家航空公司的优势劣势。等到洛延最终订好了机票,男人又帮她联系了学校,更改了接机时间。
“谢谢。”女生脱口而出的仍旧是汉语。
“Noproblem。”男人却猜懂了她的意思。
洛延拿着男人画给她的机场地图,按着方向去找自己的登机口,再回头时男人已经忙着去帮助其他人了,可是间隙里却还是抬头看了女生一眼。尽管距离遥远得已经无从分辨男人脸上的表情,但洛延却笃定地相信他的眼底一定带笑。
也许是在彻底的失落与无助之后本能地趋向温暖,尽管,洛延知道身为机场工作人员,男人只是做了他的本职工作而已,可有那么一瞬,洛延觉得自己几乎要喜欢上他了。
孤独是一张绵密的网,透得进空气、透得进光,却独独不再有自由。
九月的多伦多天光大好,浓郁的阳光驱散哀凉。
但是程翊,你可知道——
离开那片故土时我带着愉悦的悲伤,踏上这片土地时我怀着侥幸的绝望。
我在这里,你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