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第一天，睁开双眼时天上还飘着细雪。八点钟的光景，对于早出晚归的上班族似乎晚了些，但对于已然进入冬眠期的学生们却还是太早。
洛延出门前一直纠结着除了物理和数学外还要不要带上其他的练习册，结果一点点消耗掉了原本绰绰有余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约定的时间，女生匆匆忙忙地把书桌上所有的练习册都塞进了书包里，叼起茶几上洛妈妈留下的煎面包片就冲出了家门。
忘记带手套和围巾了……
细碎的雪片随着风乱舞，像畏寒的浪子肆虐地从领口、袖口无情地鼓入。早晨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将泪水吹出眼角，又迅速将泪痕在脸颊处凝结成冰。
洛延艰难地走到学校时整个人都已经冻得只能摆出一些机械的动作。连“拉动阅览室里的椅子”这一轻而易举的事情都便得无比艰辛。
“你怎么没带围巾？”紧跟进阅览室的杨雪婷上去帮洛延摆好了椅子，转头就看见堆在女生领口褶皱处的细雪一点点融成了水珠。
“走得太急，忘了。”洛延木然地吐了吐舌头，“杨丘毅和李文轩还没来？”
“嗯，没看见他们，估计起不来那么早吧。”杨雪婷撇了撇嘴，“昨天杨丘毅给我打电话说要一起上自习，我还以为他在骗我呢，还特意又打电话去问李文轩。”
“嗯，这事是挺神经质的，嘿嘿，都放假了还往学校跑。”洛延哆哆嗦嗦地坐下，不停滴搓着手，“怎么还是这么冷？”
“不会是停止供暖了吧？”杨雪婷抖了抖肩，“刚才一直在走路感觉还挺热的，这会儿还真是比之前还冷了。”
“去收发室问问门卫吧。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真的有可能停止供暖了。”
上了年纪的门卫爷爷正对着火炉打着哈欠，听了洛延的询问不紧不慢地翻了个白眼：“你当学校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学生都不上课了还给空荡荡的教学楼供暖？”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咖啡厅，环境挺好的，买杯咖啡可以呆上一天。要不我们去那吧？”杨雪婷皱了皱眉，“在这真的会冷死。”
“怎么告诉李文轩他们？”
“我给他们发短信好了。”
洛延跟着杨雪婷左拐右拐，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见到了那家传说中的咖啡厅。小小的一面玻璃窗上还带着圣诞节时遗留下来的喷绘，大大的几片雪花几乎盖住了整面玻璃。推开玻璃门时传来了几声叮当的细响，琥珀色的光线一瞬间流过眼帘。
“怎么样，是不是很温馨？”杨雪婷得意地笑着。
以昏黄古旧的色彩为基调，配以vintage风格的瓷杯，咖啡厅最内侧是一面用书架砌成的墙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餐单上咖啡的名字也全部以各个国家或是城市命名，配以LOMO风格的照片，让整间咖啡屋的格调仿佛如世外桃源一般。
“我之前总来这里，老板是一位特别和蔼的老奶奶，听说他儿子是摄影师，走遍全世界的那种。这些照片都是他照的。”杨雪婷指了指单子上的照片，“这张巴黎的好喝。”女生咧着嘴笑了笑，不一会儿又纠正道，“我是说这张巴黎照片代表的咖啡好喝。”
“FrenchVanilla，法国香草？”洛延的英语还没有好到可以把一个简单的名词意译成多么美妙的词语，“甜的吗？”
“反正不像其他咖啡那么苦。”
谈话间，咖啡厅玻璃门上的铃铛再一次响起。李文轩和杨丘毅走了进来。
“又跑这来了。”杨丘毅瞥了一眼单子上的照片，“还点巴黎？”
“洛延和我都是，李文轩你呢？”
“就这个意大利吧。”李文轩随手划过像画册一样的单子。
“我以后也想开一间这样的咖啡屋。”第一次在这么有格调的地方上自习，洛延激动得忍不住自言自语，“也要在墙壁上贴满照片……”
“先把物理学好再说。”李文轩一本练习册拍上桌面，直接打破了女生的白日梦，“这个笔记本上是力学的经典题型，把解题思路记住，以后遇到问题只要找对它对应的题型，然后套公式就可以了。”
“说的好像很简单似的。”洛延半信半疑地翻了翻笔记本。
李文轩：“像子弹打木块这种问题，其实你把整个运动过程拆成几部分，一部分一部分的分析就可以了。每一部分都是很基本的力学分析，你之所以会被这种题型难住并不是因为题目本身有多难，而是你没耐心而已。”
“一想到要把解题过程分成那么多步骤我就头疼。”
“还没开始解题就已经放弃了，做不出答案也怪不了别人。”
“别把话说得那么重。”杨丘毅凑过来一手搭上李文轩的肩，“要我说，你们理科那些算来算去的题目是够烦人的。只是数学就够折磨人的了，还要学物理、化学。让我学理，还不如让我去自杀了。”
“是吧是吧！”洛延总算找到了知己，马上跟着附和，“好后悔当初没有选文科。”
“现在转文也不晚啊。”杨丘毅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表姐原来是理科生，高考失利，复读的时候重新选的文科，只读了一年而已，高考成绩比学理的时候高多了。”
“杨丘毅，你别怂恿她。”李文轩把杨丘毅推回到座位里，“管好你自己。”
“就是啊，说文科简单的那个人，你期末考试政治考了几分啊？”杨雪婷漫不经心地呷了口咖啡，优哉游哉地看向闻言立刻窘迫起来的男生。
“我这次政治基本是裸考，什么原理都没背。”杨丘毅硬着头皮辩解。
“是吗，那你地理考了多少？”杨雪婷一只胳膊搭在咖啡桌上，以手支颐，“我问你，发展中国家存在怎样的人口问题？”
杨丘毅乖乖地闭了嘴。
“我只是说也想有一间这样的咖啡屋而已，怎么引出了这么多话题。”洛延错愕地眨了眨眼，“虽然，我学不明白物理，但是梦想也是可以有的啊。”
“虽然，我不用学物理，但是，我也是有梦想的。”杨雪婷学着洛延的样子说道，“我想以后周游世界，然后拍很多很多张照片再寄给你。到时候，你就可以把它们挂在你的咖啡屋里了。”
“我的梦想是陪人周游世界。”杨丘毅马上接话道。
杨雪婷瞪了男生一眼，改口道：“我的梦想是一个人周游世界。”
“我也想可以到处旅游，但是感觉周游世界还是太遥远了。不过……”洛延侧过头，“雪婷，如果可以实现梦想，你旅游的第一站会是哪里？”
“我想去个有历史、有文化底蕴的地方。”杨雪婷拄着下巴想了想，“有很多古堡、或是很多庄园。就像《傲慢与偏见》里彭伯利那样的地方。”
“说不定还可以遇见你的菲茨威廉·达西。”洛延学着杨雪婷的样子，捏起白瓷盘里的小勺在咖啡杯中搅了搅，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直吐舌头。
“遭报应了吧……”杨丘毅适时地耸了耸肩。
“别理他。”杨雪婷举起手在洛延脸侧扇了扇风，“不考虑其他问题，单纯只是旅游，你最想去哪里？”
“加拿大吧……”洛延犹犹豫豫地吐出几个字，尾音拖了老长，半晌才又补充道，“我想去阿尔伯塔看极光。”
“看极光去芬兰也可以啊，还可以顺便游遍欧洲。”杨雪婷眨了眨眼，“不过，落基山脉在阿尔伯塔吧。”说完，女生回头看了看杨丘毅，“我没记错吧？北美的地图我不是很熟。”
“和文科生讨论旅游问题就是爽呀。”洛延深吸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杨丘毅双手交叉在脑后，没来由地插进一句话来。
洛延挑起眼皮瞥了一眼杨丘毅，又心虚地顺着男生的目光瞅了瞅已经盯了自己半天的李文轩，扁着嘴提笔做起了受力分析。
假如梦想是盛开的花，那么梦想的尽头也许就是一颗无花果。有着褶皱的外表，并不美好的果粒，甚至无法匹配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加拿大，为什么那里会成为自己旅途的目的地不言自明，是激励，也是一种煎熬。想象中，那里有着美好的一切，比这里更蓝的天，更清的水。可是路途太远，始终无法得见。
偶尔，还是会在傍晚偷偷打开电脑在MSN上给程翊留言。可十二个时区之外的人却正坐在教室里聚精会神地上着课。而回复回来的信息也要等自己熬过一天的学习后才能看见。
一去一回，一言一语，隔了一个昼夜，二十四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