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只屁股着火的猴子呲牙咧嘴,猴爪乱抓四处扑火,委实是件很有趣的事。尤其有趣的是,屁股着火之前,还是这猴自己抢着非要坐到汽油筒上的,拦都拦不住。这猴恶啊,是它不是它的都抢,连它老子的东西都抢,据说这叫竞争,叫市场为王。那好,当老子的让你,不但连这桶汽油和桶都给你,适当的时候,再随油奉送你火种一粒,猴头,你就搂着油桶好好玩吧!待得你玩昏了头,火种出奇不意扔给你,既让你这不孝之子防不胜防,当老子的还不负纵火之责。
杨柳觉得,李约翰报告发表后的孙和平,就象那只屁股着火,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猴子。北柴股份既然独立了,北重凭啥再常年使用你北柴的发动机?发表公告宣布这一事实很正常嘛,这是按香港证券监管部门的规定办事嘛。李约翰据此做出分析判断也很正常,正确引导投资,不能误导市场嘛!再有偏见的人也不能说北重集团和李约翰报告有啥不对,你烧了猴屁股是你的事,有句话咋说的?玩火者自焚!
当然,为了让这猴“焚”得好看些,场面壮观些,并能借这场不大不小的猴窝火灾,拾点洋落,杨柳也着实消耗了不少脑细胞。在许多细节上下了大功夫,还到香港去了一趟。他就相信细节决定成败。
首先,李约翰报告的发表时机必须选准,要在他和北重集团三亿港元的伏兵布好之后,战而不宣,闪电出手。在香港密谈时,李约翰说,根据一般情况,应由你们北重先出事实公告,再推出我的分析报告,否则违规。杨柳说,我不让你违规,北柴独立市场早有传闻,你就分析是:如果独立会是啥后果?看看市场是啥反应?李约翰说,几乎可以肯定会暴跌,香港没有停板制度。杨柳道,这就构成了第一轮打击。接下来,北重发表正式公告,证实你报告中的传闻,岂不又构成第二轮打击?我和北重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先战后宣,战果最大化。
要实现战果最大化,还必须了解对手的反击能力。只有在对手没有反击能力时,两轮打击才会获得良好效果,对手的动态必须及时掌握。这也不难,北柴进入集团时,他就在孙和平身边掺了沙子,这粒沙子现在已是他们的副总了。据沙子最新情报,正大重机的股权转让虽说谈成了,但一时还没批下来,急于独立的孙和平就反常地要求国资委和孙鲁生,不要急于下发资产划拨文件,还没告诉孙鲁生具体原因。沙子分析,孙和平很可能是想真正把正大重机拿到手后再独立。
来自猴窝的这个情报很关键。这猴头试图用正大重机的利好对冲他和北重放出的利空。杨柳立即行动,及时跑到国资委,找孙鲁生总结北方重工股改失败的教训。在失败教训里强调了一条:孙和平这阵子闹得整个集团人心惶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股改沟通的力度。孙鲁生说,也是,孙猴子跳得这么欢,大家都分心了嘛。杨柳便说,那就赶快把解放证书发给他吧,也有利于我们股改的二次启动。孙鲁生当场答应说,发,国资委明天就给你们两家下文件,以后也不烦了。
这一来,好戏开场了。战况比杨柳预料的还要好。李约翰报告发表当天,北柴股份股价竟然暴跌了32%,从18.6港元一路下滑,收盘时跌至12.6港元。第一轮打击获得成功。集团驻香港办事处下属公司按他的指示,于当天下午在13港元附近分头试探买进,一天甩出去六千多万港元。次日,北重集团的正式公告出来,第二轮打击开始,北柴股份继续放量大跌12%,前市盘中竟出现了11.01港元的历史最低价。杨柳在网上看着盘面情况,摸起电话果断命令香港,悄悄地全仓吃进。结果,两个多亿又甩了出去,收盘竟然就收在11.01.
香港办事处主任有些担心,不安地在电话里问,如果明天再跌咋办?杨柳平静地说,再跌我们就拿着好了。北柴股份毕竟是我们一手扶植起来的嘛,这种危难时刻,我们不支持谁支持啊?弄得那主任一头雾水。孙鲁生也一头雾水,打电话过来问,北柴股份咋跌得这么凶啊?杨柳说,就是,很意外,很意外啊!你看看啊,孙和平控股了希望汽车,拿下了正大重机,这全都是大利好嘛,咋会被我们一个公告弄成这样?可这公告又不能不发。孙鲁生有些怀疑,哎,杨柳,你没套我吧?杨柳口气严肃起来,鲁生,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啊!我套你干啥?北柴暴跌是我们抛售打压造成的吗?我就算想打压也得有股票啊!口气缓和了些,又说,出现这种情况我也很着急,很痛心啊,这不,我让香港那边用出口设备的外汇紧急入场,为北柴托盘,花了将近三亿港元!孙鲁生没话说了,那就好,杨柳,我可能也是多心了。
香港战场的战况完全按他的预料向前发展着,几乎没发生任何意外。他和北重集团在低位吃足货后,北柴股份的利好全公布了,股价强劲反弹,恢复性上涨。杨柳立即下令兑现伏击暴利,对驻港办事处主任说,好了,我们的托盘任务完成了,也算对得起孙和平和北柴股份了,鸣金收兵,全盘撤出吧。主任倒不干了,现在正涨得欢呢,都快冲到20元了。杨柳说,我让你们撤,你们就撤,我们是为北柴股份托盘,不是为了赚钱。主任说,可事实上只要现价抛出就赚了两亿多港元。杨柳说,那还嫌少啊?快撤!于是,香港办事处下属各公司在19港元附近拼命抛售,两天内抛空了手上的全部股票。后来杨柳才知道,那当口,若不是以美国FTOP基金为代表的海外资金在坚决吃进,接手他们一轮又一轮抛盘,北柴股份的股价肯定还会有所回落。
香港伏击战结束后,北柴股份集团正式挂牌,要举行隆重的挂牌仪式。孙和平请了赵安邦省长和王副省长,也请了他和周到。周到一口回绝,坚决不去,也劝他别去。杨柳说,你可以不去,我得去捧个场,表示下祝贺。这猴毕竟是咱一手拉扯大的,我们又是当年同学。
去的路上,杨柳就想,这只大难不死的猴,带着屁股上和身上爪子上的累累伤痕要举行登基大典了,真是可喜可贺哩。哪一天像刘必定一样玩进监狱,就更可喜可贺了,到那时他一定去探监。孙和平毕竟不是刘必定,和他没有情场上的冲突,他不去看刘必定,得去看孙和平。这猴虽然极端可恶,可和这猴斗颇有意思,也算棋逢高手了。
然而,在他和孙和平两位高手中,谁更棋高一着呢?显然不是孙和平,而是他。孙和平太迷信市场和资本的力量了,当真以为在今日之中国,市场决定成败,竟敢把赵安邦省长弄得这么被动。他可清醒着呢,既得抢市场,玩资本,又得找省长,要政策。所以,孙和平的独立扩张搞得好辛苦啊,在市场上东奔西突,为希望汽车,为正大重机,疲惫不堪、晕头转向。他和北重呢,几份报告往上一交,林业机械厂、宁川路机厂,文柴厂全拿到了手,还拿到了新的上市指标。赵安邦在电话里说,在省长办公会上定了,全面满足他和北重的要求。
想想也真是,都是同学,差距咋就这么大呢?都生在新中国,长红旗下,孙和平咋就忘了中国特色呢?我们可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啊,像北重集团这种大型国有企业,是国家的基石和支柱,既可以代表国家资本在市场上进行利益博弈,又能享受到其他经济体无法享受的政策优惠。你这猴和北柴股份会是北重集团的对手吗?做梦去吧!
车进平州,经解放桥驶入了平州国际工业园,杨柳远远看到北柴股份那座熟悉的奶黄色十五层大厦,心里却又不是滋味了:过去来这里是检查,是老子看儿子,现在却成了客人,再没资格说三道四了。
这日,北柴大厦门前摆满了祝贺的花蓝,其中就有他们这个前老子集团现兄弟单位北重送的,既大又醒目。孙和平西装革履,带着田野、钱萍等一帮高管人员,全像新郎新娘似地站在大厦门厅前,一一和前来祝贺的贵宾握手。和贵宾们握手时,孙和平和这帮“新郎新娘”们都是手动脚不动,不离站立的位置。贵宾他们也不送,由迎宾小姐引领。可见他到了,先是孙和平离了站立位置,紧跑几步,上前和他热情握手。接下来,田野、钱萍等人也一一抢上来握手,都说着对他和北重集团感恩致谢的堂皇好话,也不知是不是孙和平事先交待的?
在这种公开而特殊的场合,孙和平热情洋溢,话也说的得体:老领导,老同学啊,您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送请柬时我还想呢,您这么繁忙,也许自己没空来,八成会让周总或者哪个副总代表来一下!
杨柳笑着,哪能啊,再忙也得来啊!我们两家是啥关系?过去是一家人,现在是兄弟单位,就算砍断骨头也还连着筋啊!是不是?
孙和平一副感慨的样子,是啊,是啊,没有您和北重集团,也没我和北柴集团今日辉煌嘛,你有个提醒我会记住,也让同志们记住!
杨柳怔了一下,不由地警觉起来,孙董,啥提醒啊?哪方面的?
孙和平道,符拉基米尔。伊立奇呀,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啊!
杨柳心想,你孙猴子要记住的只怕是玩火自焚后的怨愤吧?嘴上却笑着说,记住也好,这能激励你们在今后的市场竞争中多打胜仗!
这么说着,孙和平亲自引着他走进了专为赵安邦和其它省领导安排的休息室。赵安邦和省领导们都还没到,孙和平便喝着茶,一副随便的样子和他聊了起来。老同学啊,我过去真小瞧你了,你进步咋这么快?仗越打越精了!用李约翰报告在香港打压北柴股价,趁机低位进场,分手前还揪了我一把上好的猴毛,毒辣手段不亚于简杰克啊!
杨柳很严肃,一脸的正经,孙董,你咋这样想问题?又是你那套野兽法则,狼的逻辑吧?别忘了,你我手上掌握的可都是国有控股公司,这里面有个国家利益问题,北柴股价暴跌不符合国家利益,我当然要进场护盘嘛!股价上去了,护盘任务完成了,自然要退场,哪来的啥毒辣手段?至于说到什么上好的猴毛,对不起,孙董啊,你又错了!那是市场对我善良举动给予的回报,与你和北柴可毫无关系啊。
孙和平说,但你明明和简杰克一样,是看着底牌下注,才赚了两亿多港元,这是不是事实?还有谁能比你和简杰克更清楚北柴的底细?现在倒变成了市场对你善良的回报,还扯上了国家利益。老同学啊老同学,你这种深刻而伟大的谦逊真值得我好好学习啊!我以后也不能总以狼的面目出现了,也要披上羊皮,还得牢牢裹紧在身上……
杨柳苦笑摇头,孙董,你是不是准备和我进行第三场论战了?知道你的毛病在哪里吗?就是习惯以恶的眼光看世界,把一个美好的新世界看得一片灰暗。这件事情在我,在孙鲁生,在很多善良人们的眼里是为你托盘,是鼎力相助,在你眼里竟如此糟糕,还扯上了狼……
孙和平嘴直咧,老同学,咱们别这么这么虚伪好不好?我就承认我是狼嘛,上次论战时,和你争辩过狼和牛的不同贡献!可你别干着狼的勾当,还把羊皮蒙得那么紧。杨柳,现在没外人,我得一吐为快了:你要不是狼,能在一年前就暗中布置以文柴取代北柴吗?能用希望汽车的少数股权死死掐住我和北柴的命脉吗?老同学啊,你还不是一般的狼啊,那是狼中的高手,如果换个人,只怕早被你咬死了。
杨柳宽容地微笑着,孙董,你又想错了!我和集团拿下文柴的最初目的是想交给你,把文柴注入北柴让你做大做强,成为国内外发动机的龙头企业。以闪电速度受让希望汽车的少数股权更是为了你,我若晚动手两天,这笔股权就落入了简杰克和DMG手上,今天就没有你这个正式开张的啥北柴集团了。而在我手上,北柴集团仍能开张。
孙和平怔了一下,可你和北重凭这笔股权,还掐着我的脖子啊。
杨柳说,总体而言,你还是打赢了嘛,连赵省长都不得不向你让步,今天还来祝贺了。但恕我直言,我仍认为一个靠背叛和弑父起家的企业很难成长为一个伟大的企业。所以,孙董,希望你不要再以背叛和弑父为荣,在走向伟大的道路上,先由猴变成人,先拥有一个伟大的资本人格。我这番善意提醒,不至于又让你理解为什么恶意吧?
孙和平道,对你的善意我有深刻体会,今天是北柴集团挂牌的日子,我不想继续论战,只请你尊重事实:在我艰苦卓绝的努力下,一个重卡机械装备集团在2005年这个低迷无效的资本市场,在包括DMG、JOP和你们北重在内的海内外各路资本搅起的血水中,奇迹般地诞生了,我和北柴人会永远记住这个伟大企业的艰难诞生过程!
杨柳心想,这的确是事实,而且他必须尊重。孙和平在各路资本的剿杀和行政权力的压迫中,硬是凭市场的力量突出了重围,让他不得不服。于是,由衷地说,孙董,我承认,你不容易,创造了一个市场奇迹,你是位市场英雄。所以,我要向你和北柴表示真诚的祝贺!
孙和平口气缓和了,你也是位英雄啊!过去我真没看透你,以为你只能在官场混,没市场意识。没想到你会绸缪于我独立之前,伏击我于独立之后。还精心布局在香港向我开火,打得如此成功,经典之极!哎,杨柳,你就没想自己干吗?自己干,这两亿港元就是你赚了。
杨柳摇摇头,我为啥要自己干呢?成为刘必定第二吗?再说,年薪八十万也够我花的了,赚二十亿也带不到棺材里去。所以,我更愿意用手中掌握的国家资本去体现国家意志。孙和平啊,这一点你现在可能还不会理解,以为我又虚伪了,可以后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就说到这里,赵安邦和王副省长在田野引领下进来了,见他和孙和平谈得这么融洽,怔住了,哎,你们这对冤家是不是又准备合作了?
杨柳反应机敏,对,正谈以后两大集团的相互支持和协作哩!
孙和平就是只猴,咋也长不成人,就是不会揣摩领导意图。领导希望你们两家以后再死掐呀?当然希望相互支持和协作嘛,顺着这话说多好啊?可孙和平偏说,哪里呀,我老领导杨柳正狠狠教训我呢!
赵安邦笑道,好,你孙猴子是欠教训,以后还得给你多念紧骨咒。
孙和平趁机叫了起来,还说呢,赵省长!今天北柴集团正式挂牌了,您和王省长又亲自来了,就不能给我和北柴人一个贺礼么?你们下个令,就让杨柳和北重集团把希望汽车八千多万股转让给我们吧!
赵安邦是什么人?什么智商?会上这种当啊?象没听见似的,往他身边一坐,问,杨柳,我咋听说你要把马义弄到北方重工做独董?
杨柳说,我和董事局是有这个设想,马义虽说是位作家,可本身是学经济的,对中国资本市场有独到见解,还有公义心,有原则性。
赵安邦赞扬道,好,好,有气度啊!孙猴子,这又值得你好好学习!马义剑挑北重,可杨柳呢?还把他请进了董事会!换了你,还不一把掐死人家?所以我劝你,别整天张牙舞爪,这会让你吃大亏的!
孙和平挤到赵安邦面前,是,是,赵省长,您批评的对!马上又提起了紧骨咒的事,可赵省长,杨柳和北重集团手上那八千多万股希望汽车还是转给我们比较有利,这一来,我们的股权结构就合理了。
赵安邦不得不面对了,哼了一声,孙和平,连你都不听我的,杨柳就听我的了?这事我早说过嘛,你们的市场问题到市场解决去!
杨柳心道,孙猴子,你真是找不自在,还想要这份贺礼呢!如果不死死揪住你猴尾巴,只怕你要跳到赵安邦的桌上翻跟斗了!嘴上却笑眯眯地说,孙董啊,你咋就是盯着我手上这点股权不放呢?就不能让我们也分享一下你们北柴集团未来的发展成果啊?不够意思吧?
王副省长也说,就是嘛,孙和平,今后你们两家既要在市场上竞争,又要像杨柳说的,相互支持,好好协作,共享发展成果!又对赵安邦说,安邦啊,这么看来,我们的决策没错,北柴北重是双赢嘛!
赵安邦道,我看是三赢!我们省里也赢了嘛,又多了北柴集团这只下山猛虎嘛!我对孙和平从不客气,但该表扬也要表扬,孙和平不简单,没有他的程门立雪,没有他的顽强意志和决死拼搏,希望汽车和正大重机就要落到JOP或者DMG手上去了,他是我们的英雄!
杨柳注意到,赵安邦话一落音,孙和平眼中的泪水哗的下来了。
赵安邦没注意到孙和平在流泪,手一挥,起身站了起来,走吧,同志们,让我们为一位市场英雄缔造的这个新企业集团揭幕去吧!
众人纷纷起身,随着赵安邦往外走。孙和平抹去了眼中的泪,拉过田野抢先一步出了门,杨柳估计,这二位主角要到现场先做安排。
跟着赵安邦、王副省长往门外走时,杨柳又本能地敏感起来,揣摩起了赵安邦这番话的含意。是对孙和平的高度评价,还是场面上的官话?好象不是官话,赵安邦是有个性的强势省长,就算说官话也不会在他和孙和平面前说。那么,赵安邦对孙和平的评价这么高,对他和北重集团意味着什么?看来他和北重集团还不能掉以轻心啊……
这时,门外的鞭炮、锣鼓声响了起来,礼花满天,一片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