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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威,你在想什么呢?”一双温柔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噩梦。又是噩梦。挥之不去的噩梦。最初是偶尔看见一次,现在发展到一天看见十来次。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缓缓转过身去。
视线中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清秀可人,头发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医生说了,你要尽量少走动。”他扶着她,走到窗边,将她放在了躺椅上。逆光中,她笼起的小腹散发出神圣的光韵。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少威,栀子,开门。”
他起身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50多岁的男人,穿着笔挺的日本军装,神情严肃,眉目之间透着威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也是一袭日本军装,锐气逼人。一个20出头的女子,穿着淡紫色的和服,小鸟依人地跟在年轻男人身后。
眼前的三人,是自己的老丈人佐藤刚,妻妹慧子,妹夫次郎。但不知为何,一见到他们身上的日本军装,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业火,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佐藤刚走到了窗边,看了看女儿,回头问他:“名字想好了吗?”
“还没。”这些天,他被那个可怕的噩梦缠绕,根本没有精力做任何事情。
佐藤刚不满地看了女婿一眼,思量片刻后道:“不如就叫佐藤裕和吧!裕,来自天皇的名讳裕仁,和,与天皇的谥号昭和相同。叫这个名字的孩子,必将得到天皇的庇护,尽享大和民族的荣光。”
“好名字!”次郎赞道,“等他长大后送他去日本读书,让他成为和爸爸您一样伟大的日本军人!”
身后的慧子笑道:“姐,临出发前妈反复叮嘱我,让你开春时带着孩子回东京住一阵子。”
“好啊。我也很久没回家了,再过两个月,樱花又要开了。”妻子一边笑,一边从果盘里拿起一枚樱桃放入口中。
“对啊,你妈想外孙想的都快疯了。”佐藤刚看了女儿一眼,“栀子,要不这个孩子就让你妈带好了,我平时没时间陪她,她也好有个伴。”
慧子附和道:“是啊,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也好,日本的教育怎么都比中国好……”
……
他们的对话就像一根根毒针,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这是他的孩子!堂堂正正的中国孩子!眼前这几个日本人,竟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将他的孩子据为己有,任意决定着他的孩子的姓名,甚至在勾画着他的未来。
噩梦再度袭来,他又看见了那一幕:遍地是中国百姓的尸体,肆意蔓延的鲜血,狞笑的日本军人。他们的脸,和身旁的老丈人、妹夫的脸渐渐重合……
仇恨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顺手抽出墙上挂着的中正剑,发疯一般朝他们刺去……
剑锋闪烁,血光四溅。看着他们扭曲的脸,听着他们战栗的尖叫,他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对了!他可以改变!他可以改变一切!从今天开始,他要彻底地告别过去!从今天开始,他要忘情忘爱!从今天开始,白少威这个人将彻底死去!
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妻子隆起的腹部,她惊恐地望着丈夫,他是如此残暴如此陌生。他扔下剑,将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他的手,沿着她柔软的腰向上游走,忽然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10分钟后,她已不再挣扎。他擦干眼角的泪,将她隆起的腹部剖开,取出那个血肉模糊的小生命。男孩,已有9个月大,医生说预产期在三天之内。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很快便会呱呱坠地。他一定会幸福地长大,成为一个和他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他的父亲,残忍地杀死了它。
孩子,爸爸对不起你。他一边说一边将他放进了浴缸,他在水面挣扎了几下,咕咚一声沉了下去。那一刻,他的心也随着他,死去……
“这个世界上从此再没有白少威这个人了!”他发疯一般咆哮着,拾起滴血的剑,向楼下走……
画面戛然而止,眼前是图书馆的楼梯。温暖的阳光穿过雕花的窗,在水泥地面上画下一只只金色的蝴蝶。窗外,天空很蓝,白云朵朵,一位母亲推着婴儿车缓缓走过,三两个孩子在草地上追逐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