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油彩斑驳黯淡,但却有一种岁月洗涤后的沧桑之美。
画中,一条隧道笔直地向远方延伸,幽深得看不见尽头,仿佛通向地狱的阶梯,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昏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几瓣凋零的玫瑰花,在腐朽的泥土中无力地呻吟。一个古老的沙漏躺在夭折的玫瑰花瓣上,周身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金色,优雅的流线型身躯向右微微倾斜,金色的沙粒顺着光洁的玻璃壁,从沙漏纤细的颈部缓缓漏下……
画的右下角,有一串行云流水般的金色签名:Leochen。
隧道,时光隧道,象征着岁月的流淌,生命的消逝。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韶华易逝,朱颜不再。凋零的玫瑰,一段绚烂如花的爱情眨眼之间已成往事,昙花一现,刹那芳华。
沙漏,又称“沙钟”,古代的计时工具。
光阴在指缝间流淌,就如这沙漏里的沙悄无声息的落下,天真浪漫的童年、年少轻狂的少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如日中天的盛年、两鬓苍苍的暮年,化作一张张褪色的老照片,在眼前飞快地掠过……
曲终人散,只剩下一地斑驳的回忆的碎片,五光十色,暗香浮动。
纪风涯久久凝视着墙上的画,一种深切的哀伤涌上心头。一瞬间,他仿佛读懂了画家的心情,悼念一段逝去的爱情。他将画从墙上摘下,取出从机场带回的沙漏细细对比,愈发确定它便是画中沙漏的原型。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身旁的陆离:“如果找出谜底的方法,是将这幅画毁灭,你愿意吗?”
沉默片刻后,陆离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它的命运。”
得到她的许可后,纪风涯将画平放在地面上,起身将沙漏从正上方摔下。沙漏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金色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地面的油画上,顷刻间变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玻璃,金色的细沙在斑驳的画面上流淌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怪味。顷刻间,眼前出现了一幅奇异的画面:昏暗的油画上,明亮的蓝色火焰跳跃着,组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纪风涯立即掏出手机,按下快捷摄相键,将镜头对准了那幅火焰的图。
那图一闪而逝,火焰迅速蔓延开来,铺满了整个画面。陆离顺手拿起吧台上那瓶81年的红酒,朝画上泼去,火焰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片烈火焚烧后的焦黑,冒着几缕白烟。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十秒钟。
纪风涯蹲在地上,用手指拨弄着画面上的灰烬,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油画颜料里,加入了硫磺。油画表面用与底色一致且添加了硫磺的颜料勾勒出一幅隐形的图,而其他地方则使用了普通的油画颜料。‘透过一粒沙的眼睛看世界’,诗句中的‘沙’,并不是泛指所有的沙,而是特指油画上所画的沙漏中所盛的独一无二的沙,也就是混在沙中的过氧化铅粉末。”
陆离若有所思地道:“沙漏从高处落下,摩擦产生热量,沙中的过氧化铅粉末与画面表层的硫接触,产生燃烧,于是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纪风涯点开多媒体资料库,调出了抓拍下的那段视频短片。昏暗的画面上,明亮的蓝色火苗跳跃着,组成一副古怪的图。仔细一看,一堆横七竖八的线条,杂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一些奇怪的圈圈点点散落于其中。
“单就这幅图来看,一切皆有可能。可能是一串古老的文字或符咒,一张藏宝图,一幅印象派速写,甚至可能是天书中的某一页。我想,那时光流淌的秘密便藏在此间。”
陆离接过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了三五分钟,皱眉道:“就凭这幅不知所云的图,想要找到真相,几率比走在大街上被从天而降的UFO砸到还小。”
“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们也要试一试!”纪风涯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我等的人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找出真相。”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纪风涯接过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号码,按下接听键,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上。电话那端传来私人医生苏博士的声音:“纪先生,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一切正常。”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纪风涯心中既欣喜又失望:“你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是!”对方的回答极其肯定。
他皱了皱眉,道:“那为什么这段时间我会经常看见一些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精神压力、情感创伤或者睡眠不足等都可能导致幻觉,不是什么大问题。保持心情愉悦,按时作息,便能很快恢复。”苏博士停了停,道:“纪先生,如果你依旧不放心,我可以给你开一些碳酸锂片和氟哌丁苯,用以稳定情绪,减轻幻觉。”
碳酸锂片?氟哌丁苯?纪风涯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记得在小蝶的头发里,也发现了这两种药物!当时他还疑惑,莫非小蝶在离开她之后的几年间,一直受到精神方面疾病的困扰。而如今,他自己也正面临这种尴尬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