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娘告诉若兮拖雷已走了两日，带着商队一行应该走的是沧州那条路，鹤白算了算时间，他估计拖雷一行可能刚刚出河北，如果走张家河那条隐蔽的山路，应该能提前赶到雁门关等候他们。
于是两人托胖大娘在市上买了两匹马，然后辞别胖大娘，匆匆赶路去了。两人风尘仆仆地驰行在昌平道上，鹤白不时因担心若兮会询问几句,若兮却每每显得神色恍惚,答非所问。诸事已了，虽然对京城﹑皇宫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但她却忍不住时时生起一种去国之思，心里阵阵凄凉之感,眼前不断浮现的是往日的种种,想到慕风,不禁陷入一阵迷乱。
鹤白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去过苛责,不时拿话去宽慰几句。时已暮冬，日夜朔风怒号，大雪漫天，举头唯见长云黯日，俯首但觉积雪没蹄，路断人稀。两人顶风沐雪，个中劳瘁，不必多说。
每到一处驿站,鹤白必要下马歇息片刻,若兮明白那是体谅她之意,这一路幸有鹤白照应,否则,自己一介弱质怕是不等追上拖雷便先拖垮了自个。
这一日,离雁门关已不远了,鹤白因说估计在雁门关还要等拖雷他们两日,天色已晚不如找家店歇了,次日再赶往雁门关。若兮连日来已是疲惫之至,便同意了。
鹤白寻了家客栈,挑了干净的上房安顿下来。这条官道是通往陕甘等地的必经要道,因而,也是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两人隔着窗看那漫雪长街,车来人往,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却也算得热闹非常了。
“师兄,你说拖雷如果知道我们没有信守诺言,该有多么生气?”鹤白转身去倒来盅伙计刚上的滚烫的热茶,神色显得凝重:“看来瓦刺和中原的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的,好容易说服了拖雷,没想到这边却又遇上麻烦。”
“师兄,如果两国真的打起来了， 你,会怎么做?”若兮看看鹤白,他连日来显得无比沉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忧着什么。“我们都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但是一旦真的开战,我却无能为力,瓦刺这边拖雷和我有兄弟之谊,况且若儿你也是站在瓦刺这边;但是我是中原人,凌家人掌握着江山社稷,我也不可能站在对立的一面,唉,我倒真的是犯难了。”鹤白长叹一声。
若兮不再说什么,两个人面临同样的境遇,进退两难,但是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避免出现那样的局面。
睡下后,连日来的疲倦劳顿却并没能让若兮安然入睡,相反,眼前始终闪现着过去的一幕一幕,慕风、清容、灵儿,想起他们,心中忍是隐隐的痛，和慕风的一夜恩爱,说不尽的缠绵缱绻,慕风!慕风,!轻轻呼唤着那个曾令她颤动和羞涩的名字,内心仍是充满了蜜意，荡起了柔情。在她心里激起的，是带涩的回味，难禁的怅惘和对他最深切的思念,她爱他,是的,她是爱他的,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这份爱是如此的让她牵肠挂肺,她以为一走了之便万事俱结,但是她这一走,却把所有的爱所有的痛所有的愁都带走了,伴随她的仍是深深的思念和无尽的惆怅!
慕风,原谅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离开你,清容和灵儿她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但愿你不要辜负了清容,她是最适合你的,她对你那么痴心,温柔体贴,功夫又好,你若是要统一山河,她必定会是你最好的帮手,希望你们好好的过下去,他日如能再见,但愿我们不要是敌人,不要是对立的仇敌!
外面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是鹤白吗?他还没有睡下?若兮拭尽腮边的泪痕,披衣起身。
鹤白托了只托盘,托盘里的瓦罐上还冒着热气。“师兄,还没歇下吗?这是……”若兮开了门,鹤白笑着道:“寒气太重,连日来又过分劳顿,我让伙计熬了点山参鸡汤来,快,趁热喝点。”
若兮感激地看着鹤白:“师兄，你可真细心,这一路如果不是有你照料,我只怕也难得赶这么远的路,更别说能赶到瓦刺了.”鹤白舀了那汤递过来:“跟我这么客气,可就太见外了.”若兮接了,举勺慢慢喝着,”师兄,你也喝一点啊.”鹤白只在一边笑微微地看着她:“我身子骨壮着呢,再说我也不喜欢喝汤.”那眼神说不出的疼惜怜爱,若兮微红了脸,鹤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低了头去,再不敢去看鹤白,他的眼神太令人恐慌,他眼神里透露出的那份深深的爱怜,让若兮禁受不起,她甚至感觉愧对于他,何能何德蒙他如此深情?虽然母亲曾经帮助过了了师太,但是他们母子早已经报答了那份恩情, 自己内心再也承载不起他的深情厚意.这一生,有了慕风便已知足,况且他们还是情同手足的朋友,即使没有和慕风成亲,也决不可能接受鹤白.
“味道如何?可还习惯这样的口味?”鹤白见若兮木木地喝着汤,还以为她喝不习惯,关切地问.”挺好的.”若兮一惊,差点打翻手中的汤碗,鹤白忙伸手去接,毫不提防.两人的手竟抓到了一处,若兮怔住了,鹤白也愣住了,愣愣地握着若兮的手,竟没有想着要放开.直直地看着若兮,深瞳黑眸,藏满那份叫着爱的东西,令人心颤神荡,双手的温热慢慢传递到若兮手上，使她冰凉的小手慢慢有了温度,”若儿.”鹤白的声音暗哑,握紧她的双手,很艰难地喃喃道,”若儿,你的手好凉,好凉.”
若兮一惊,忙忙地抽出双手,再不敢去看他,鹤白愣了片刻,轻声道:”若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赶紧喝了汤,早些歇着吧.”然后推门出去,若兮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慢慢涌上眼眶,鹤白,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们是永远不可能的, 男以八德为本，女以三从为贵。我而今已一无所从，今后将何以安身？何以立命？又怎么能给你带来幸福呢?
回到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是慕风爱意绵绵的眼神,一会儿是鹤白情意深深的双眸,上天,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折腾人?
不知何时,方沉沉睡着.
次日清晨,雪早已停了,太阳微微的露出了点红红的光,却显得越发清冷,若兮梳洗完毕立在窗前看那街道上白皑皑的一片,几个早起的顽童闹着追逐着丢掷着雪团,发出一串天真的童声。
她好羡慕他们,这是一片独属于他们的欢乐的世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曾几何时,她也是在开心无虑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随着时光的脚步,慢慢长大,慢慢多了越来越多无法排遣的孤独和愁绪,它们始终陪伴左右,并且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塞满整个心扉,是因为长大的缘故吗?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童年该有多好!再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牵牵袢袢,纷纷扰扰。
外面响起敲门声,该是鹤白来了.若兮蓦地想起头天晚上的尴尬,微怔了怔定定神才去开门,很意外,门外并不是鹤白,是头天带她来客房的旅店伙计.”小姐,打扰了,这是早点,那位官人要我给小姐送来的,今天出了太阳,大概要化雪了,越发冷的人心慌,小姐就在房里吃了这些点心吧,有什么吩咐,小的在外面候着,吩咐一声就得.”
若兮接过那伙计手上的托盘,感慨万千,鹤白,你不能对我这么好,我会依赖上你的,我会当着是理所当然的,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亲人的体贴和温暖,而你填补这些,你让我如何是好?那伙计见若兮隐隐有感念神色,笑着道:”那官人对小姐可真好,谁嫁了他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若兮一愣,冷冷地看看那伙计,不再说什么,回到房里,对着那些尚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却半天难以下咽.如果没有认识慕风在前,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或许鹤白才是那个最值得嫁的男人,可是他们今生今世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自己太自私了,明明知道鹤白的心思,还硬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这样不是在折磨他吗?他怎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太不应该了,等见到拖雷,还是让鹤白离开吧,这样下去,迟早会伤害到彼此原有的那份情谊.
好半天,主意打定,一颗大石头才缓缓落地,勉强吃了点东西,下楼去,店里晨起的客人不多,鹤白坐在临窗的桌上,面前是几样点心,他没有去吃,只呆呆地看着窗外.
他在沉思什么?若兮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一阵心酸,是她害了鹤白,如果不是认识了自己,他该早已娶亲生子,过着那份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生活,哪里会像今日这般跟着自己风尘仆仆,还要忍受着心灵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