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历？”鹤白愣道。
“是的。”慕风长长叹了一口气，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颜儿的母亲是我的姑母，还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任上出了一些变故，我们三兄弟不得不分别寄养在亲戚家里，我就在颜儿家，那时候，姑母非常疼爱我，把我当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可是那一年的夏天，因为顽皮和几个小伙伴在池塘边玩耍时不小心跌了进去，姑母听见呼叫，二话没说，匆忙跳下塘去救我，我后来被问讯赶来的人们拉上了岸，可是回头一看，姑母却没入水里了，人们七手八脚忙了半日才把姑母救上来，可是姑母只说了几句话就永远离开了人世……”
若兮和鹤白对视一眼，明白那姑母必是托了慕风照料颜儿姑娘。
“后来，颜儿便和我一起来到凌家，姑丈也和父亲说了姑母临终时的遗言，父亲自是答应，虽然因为我姑母才离了人世，可我一直把颜儿当着妹妹看待的，一心想着照顾好她，等她长大，能遇上一个有缘人，结得一门好姻缘，也算是不负姑母的遗言了。可是，颜儿始终把自己当着凌家未来少夫人，加上父亲也疼爱她，更是不依不饶一定要我兑现承诺，天知道当年的我尚还年幼，哪里知道照顾她一生既是要娶她为妻……”
鹤白忍不住道：“可是这个和令堂的遗嘱又有何关联？”
“自然有关联。鹤白你也知道先母去世是因为朱又亮那狗贼的缘故，可是你并不知道，为了替母亲挡剑，颜儿当时也受了重伤，颜儿一直守在母亲身边伺候她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母亲临终叮嘱这一生我一定要娶颜儿为妻，否则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而今父亲拿这个来问我，我竟无半分辩解之辞。”慕风背转身去，似已有了伤感之态。
若兮亦无语，的确不是慕风他有意为之，面对这样的处境，或许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吧？颜儿嫁给慕风那是不能违逆的了，否则就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为人子者又岂敢如此？
“我倒不是为自己辩解，可是因了这些缘故，我并无半分反抗的理由，姑母的恩情不能忘记，母亲的遗嘱也不敢违逆，若儿又岂是我愿意放弃的？我，唉！”慕风已语声哽咽，堂堂七尺男儿亦满腹悲切，不觉让人不忍，若兮走过去递了绢子给他：“你别为难，既然如此，你就和颜儿成亲，好好的待她，我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不！”慕风匆忙抓住若兮的手：“若儿，我不能没有你！你不可以离开我的！”
“那你想怎么样？如今已不得不娶颜儿，难道你想让若儿留下来给你做小不成？”鹤白冷冷地道。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震住了，小月远远地看着他们，虽然听不清楚都说了什么，也明白必是为了颜儿小姐嫁二公子的事。
“怎么可能？这一生，只有若儿才是我唯一想娶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她做小？”慕风几乎咆哮了，“不行，我绝不答应！就算辜负了姑母和母亲，我也自会向她们忏悔，大不了我真离了这凌府，我就不信，我和若儿两人竟不能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来。”
若兮闻言，内心大受感动，慕风他原来这般看重于我，宁愿背弃诺言也要坚持和自己在一起，有这份心意我亦无撼了，可是你这般重情重意，我又岂是那薄情寡义之人？我怎么忍心让你背负着背信弃义的骂名？让你做那人人不齿的小人？
眼泪早又滚落下来：“慕风，有你这番情谊，我复何求？但求你此生和颜儿姑娘平平安安，白头到老，偶然间能记起我也就罢了，不要再说赌气的话，你真走了，陷老爷于何境地？陷颜儿于何境地？凌家并不是山野小户，盯着凌家的眼睛太多，你又怎么忍心给他们制造笑料？放了我罢，让我走，我绝没有半分恨你的心。”
鹤白也早不忍地背转身去，慕风大恸：“若儿，你竟真要离开我？我不管那什么背信弃义，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只求你能跟在我身边，就像你答应过我的一样，永远不会离开！”
若兮默然无语，你道我真心愿意离开你么？如果不走，难道真留下来做你的小妾？虽然自小见惯了父皇后宫佳人无数，可是我不是母妃，不像她那样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有，我这一生早就抱定“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弃”的念头，如今凭空的要和另一个女子分享一个人的爱，想想，就万箭穿心般疼痛难耐。
慕风捧起她的小脸，盯着若兮的眼睛疼惜地道：“若儿，跟我走好么？我们去天涯海角，去一个别人找不着我们的地方，我答应你这一生守护在你身边的，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好么？”
若兮愣愣地被慕风一把抓了手腕，鹤白回过头来，大惊：“慕风，你疯了么？即使要走，也不是这黑天黑地之际，要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替若儿想想吧。”
慕风愣了半晌：“那好，我们等天明就走，若儿你和鹤白在草庐等我，我们不见不散。”
若兮惊异地看着他：“你真要带我走？什么都可以抛下不管？”“自然，若儿，你和鹤白先回草庐罢，我明日一早就来接你。”
鹤白沉吟道：“好，你既然定要如此，我也不再做无谓的劝说，我和若儿现在先回草庐，你别忘了，要来就早些，最好是做好一切准备，不要有任何不利于若儿的言论出现。”
若兮看慕风一眼，他依依不舍的道：“我会的，你要保重，好好的等着我，我会尽快出去找你。”
凌府上下已知鹤白若兮二人是师兄妹，见两人一起出门自然并无疑义，若兮随在鹤白身后，慕风那匹大黑马亦是满腹惆怅似的，不时轻嘶两声，步履缓慢。
在草庐这一夜自然睡的不踏实，鹤白虽然把房间收拾得很舒适，还点了一只香炉，燃了能让人沉心静气，安然入睡的沉香，却仍时时惊醒，不是梦见慕风和自己被人处处追杀，就是梦见颜儿瞪着自己恶狠狠地说：“跟我抢二公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隐隐地看见灵儿似乎抱了大堆的绢帛道“公主，咱们裁些好看的衣服吧？”一时又看见母亲在暗夜里一身夜行衣，在皇宫大内飞檐走壁，后面却有大群的追兵，母亲一个不慎，跌下墙头去……“母亲！”若兮惊叫着从睡梦中醒来，想到梦里母亲失足跌落，不由一阵心悸，母亲，您好久已不来入梦了，若儿想您啊……
披衣起身，一开门，不远处一衣袂翩翩的白衣人正在花丛间飞、挪、跃、跳，一柄青荧荧的宝剑舞的人眼花缭乱，随着剑气所止，满院尽是纷纷扬扬的落花，似是一片彩色细雨，舞剑人身形优美蹁若飞鸿，不是苏鹤白又是哪个？一片剑光幻影里似一片白色的轻雾、烟雨，飘飘渺缈，朦朦胧胧。
鹤白他也有心事么？看他那剑式并不是往日所见到那般随心随性，招招都似一声沉重的叹息，看那花雨纷飞，虽然很美，却又满含着无法言喻的忧伤惆怅，空气里都漾满淡淡的哀愁，原来一个人的情绪也可以通过剑气来表达的啊。
若兮只默默地看着，想起自己的处境，想想慕风的左右为难，想想凌老爷的古板苛刻，想想颜儿姑娘对自己的万分憎恶，都似一柄无形的利剑硬生生触在喉间。花谢花飞花满天，虽然早已不是那个季节，可是鹤白的剑气却带了不曾想到的意境，随手接了几片在掌心，落花，落花，你可知我心？可解我意？可懂我清愁？流风婉转，清风似莲，竟挲挲卷走那几片飞花。
正是——清风不怜落花吹散，愁绪怅怅凄迷恨天；肝肠寸结含悲磋叹，今宵梦醒我思谴倦。噫，说不尽的愁绪满天，道不尽的心神伤感！
想我婉月公主虽是冰肌玉魂世人纳罕，却骨肉分离孤苦无依，忍辱含悲不忘遗愿，平生所遇实在堪怜，终遇得凌家公子英骨丰姿一派非凡，原道是相守相伴执手偕老，心有所寄萍影生根，而今却平地惊雷一声拒人千里之外，罢了！颦颦莞尔轻挥袖，慧剑斩情微洒泪，凭栏处试问，曾记邂逅恩深，相拥相偎情重，而今看花惆怅凝眉泣下，无情有情亦不过一念间回转，哀怜楚楚，泪结涟涟空悲切……
随着那落花满地，若兮忍不住呜咽出声，悲切之态早惊动了鹤白，唰唰几下收回了宝剑，“若儿，何来悲伤？”
若兮自觉失态，匆忙拭泪道：“我去梳洗去了。”忙忙去了。
鹤白收剑原地愣怔半晌，长叹一声：“无情有情不过一念回转，哀怜楚楚，泪结涟涟空悲切……若儿，你竟为他如此悲伤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