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多了医院里的饭菜,可能是错觉的原因,总是下意识地觉得里面掺杂着药品的味道,让人吃上几口便会打消继续吃下去的念头。难得康复之后吃到医院以外烧制的大餐,无论是我还是林南都像刚出狱的犯人一样狼吞虎咽,把古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而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一开始被我屡次用床头铃戏弄的护士走了进来,她告诉我们,顾凌不见了。
我和林南连忙放下碗筷跑到顾凌的病房,就发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已经不见了,护士告诉我们至少几个小时没看见人了。她的伤还没好利索,这几天几乎没离开过病房,这会功夫突然不见这么长时间,我和林南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看来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不声不响地离开。
就像她曾经所说的,她在渐渐遗忘以前的事情,可能过不了多久,她突然醒来的时候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在哪……我无法预知那个时候她该怎样生活,我也不知道住院这段时间她是怎么想的,但既然她决定如此,相信她也一定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
林南看着我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不过如果还能见到,老子可不希望她再拿弩对着我,你说呢,萧帅!。
我道,我跟你想得不一样,我对她那杆笛子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弩,有时间得问问老和尚,到底类似的曲谱还有多少,迄今为止,我们一共见识过两种笛音,一种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还有一种控制了古城里的巨型蝎王。
老和尚整天神神叨叨的,未见得就了解,不过拿这玩意儿跑到马戏团,就算不能赚个盆满钵满,倒也不至于饿死不是!如果倒霉催的再让老子碰到这娘们,第一时间就要把她的笛子干掉!林南转头问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回离玄吧!我想了一下道,那里还有一些疑问我想弄清楚。
吃过午饭,三个人闲聊了一阵,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已经算是比较熟的朋友。
今天的这个局面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记得刚到离玄的时候,我怀着非常忐忑的心情去拜会古慈,因为当时并不确定能从他那里得到勘探队的消息,所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后来风云突变,两边都身不由己,纵然已经见到也跟没见一样,我近来养伤期间,经常会想假使当时的局势再给我一天的喘息之机,可能所有事情的结局都会改变。
假设总是不可能成立,唏嘘过后还得往前看,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成为病友,可以无所顾忌地谈笑风生,我也从未想过这位大师被神话背后的本来样子,也未见得有多超尘脱俗。
开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之后,我回归正题问他,天海纹章是什么东西?
古慈沉吟了一会道,说起来老僧也没见过,只是离族世代相传的族谱里面有提到这个东西,是敝族传世之宝,十分珍贵,据说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林南扁着嘴摇了摇头,道,大师,你这样子等于没说,现在打开电视机,一分钟换八个台,能听到七段你这样的话!
唯佛祖方能洞悉万物,古慈瞪着眼睛道,举世尽是凡夫庸才,怎么可能事事都了如指掌!老僧的困惑不比你少,天海纹章害得两条人命死在遗忘之城里,这还是我们亲身经历的情况,而没有经历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丧命,真是罪过!
我摊开手掌,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上,道,你如果那么想知道的话,就帮我看一看里面写了什么?
我放在病床上的就是李天成临死之前塞到我手里的天海纹章,下一刻,古慈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拾起那个东西,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道,这个就是?
如假包换!我笑了笑。
古慈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把天海纹章捧在了手心里,擎在眼前看了又看,那种庄严的神情让人看着都心疼,林南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皱着眉头说,大师您留点神,别把鼻涕蹭到被子上!
我多少能够理解他作为离玄族人看到本族的传世奇珍后激动的心情,等他平复了呼吸才道,得在黑暗的环境里对着烛光看,里面才会有东西。
我把刚买回来的蜡烛放在床头桌上,道,今天晚上大师劳神给开个光,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古慈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林南,双手合什道,布施给别人真正需要的东西,和尚要感谢你们让和尚看到族人传世之物,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一定尽力而为!
我干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虽然起先就知道天海纹章是个宝贝,毕竟朱如平和李天成为了这东西,把命都给搭进去了,但古慈的反应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印象中的出家人总是面沉如水,喜怒无形,说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可能有点夸张,但总归跟我们平常人有所区别,但古慈现下这德行,越看越像是西游记里意图侵吞锦襕袈裟的金池长老。
左右这位高僧此前给我的感觉就有些不靠谱,实际上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因为他本人就说过离玄文字存世的已寥寥无几,这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孤本,孤本的意思就是没有其他交叉印证的资料,换句话说,只有离玄一脉相承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他人梦都梦不出来,但这样的人都已经入土死了有几十年了,孤本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无法破译。
天海纹章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孤本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还是想试试,假如古慈大师都不行的话,那这个天海纹章对我们而言,可以说是毫无价值。
从古慈的病房走出来,我一个人在走廊里晃荡,在护士站刚好看到一直照看我的那个护士坐在那里,这女人大概确实挺烦我的,看到我走过来,皱着眉头就好像我欠她钱似的。
我打了声招呼,她只点头致意了一下,脸上无奈的表情我都替她感觉到勉强。
刚想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她突然叫住我,我转回头就见她对我勾了勾手指,我左右看了看,以为自己在做梦,心说这搞的是哪一出?这家伙该不会突然发现我其实也挺帅的,开始来主动的了?
旁边没有别人,我只好凑上去,她才低声说道,今天有个人拿着你的照片问我有没有见过?
我怔了怔,狐疑道,找我?
护士点着头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脸上胡子很重,还戴着个墨镜,所以看不太清他的长相,但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到了这里就开始挨屋走,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一下子愣住了,实在想不到昆明还有谁是我认识的人,这个人以这种方式寻找我又意味着什么?不过听她描述出来的模样,我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惠子在商洛见过的那个浓须老人,心说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没理由啊!再怎么说,我们几个人也没多重要,对勘探队的了解还处于非常肤浅的程度,这几天同古慈串连出来的东西都没触及到核心秘密,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么下力气地找我能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天海纹章?我心念一动,立刻意识到这才是症结所在,但仔细一想也不太对,前前后后天海纹章在我这里只有三个人知道,洛冉、林南还有古慈,为了防止意外,我连顾凌都没告诉,而前面三个人都是我十足信任的人,他们绝无可能会把这东西的下落泄露出去。
唯今我已经疲于应付各种变化,当然也不希望有谁再来冒犯我们。转念间,便问她,所以呢!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护士笑了笑,道,我当然说没有了,我们医院都特别注重保护病人的隐私!而且——她状似神秘地突然压低声音说,而且我认为我从你这里得到的酬劳不会比他要给我的少!
我靠!原来还有这层私欲,我不禁失笑了一下,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表情,突然感觉这世界真是奇妙无比。
她瞪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我拿出皮夹,一张一张地捻着里面的钱币,与此同时,我也在思考该给她多少才能换回片刻安全。不过最终我还是让她失望了,因为我从皮夹的缝隙里拿出来的不是钱,而是一张手机卡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真的告诉那个人说你没有见过我吗?
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微微涨红的脸明显感到莫名其妙。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把手机卡按在桌面上,低声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那天一共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号码已经被我删了,第二个号码就是往这张卡里打的,这张卡是我新买的,除了我用你的手机往里面打了一个电话之外,从来就没有使用过,可是很奇怪,今天就有另外一个号码打了进来,而且我查过来电,就是你面前的这部座机!
她看着桌上的询诊电话,脸色一下子由红转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护士小姐,其实你呢!只能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我冷笑道,我本来就打算验证一下对手到底有多强大,所以你跟别人泄露我的信息对我而言也不叫事儿,手机卡就当纪念了,做人太贪得无厌没什么好处,你现在不明白,以后肯定也会明白的!
我转过身,几乎在一瞬间就忘掉了那个护士羞惭惊讶无地自容的样子,此时此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