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芳在前引路,走到了景仁宫的正殿,我在外面等候,她进去回了声佟贵妃,就来叫我进去。我缓步入内,走到离她不远处,依着前几天宫里嬷嬷教的拜了下去:“奴婢章佳·敏菡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一个弱弱的声音道:“快起来。”我道了谢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佟贵妃道:“抬头,我看看。”声音依旧是弱弱的,我微微抬起头,眼睛始终下垂着,她笑着道:“不要怕,本宫又不会吃了你。”旁边的宫女道:“小主,我们娘娘对人最和善了,您别紧张。”佟贵妃道:“这孩子,刚才下水救人不怕,怎么这会子胆子到小了起来。”我听了她话,心里倒放松了些,她语音轻柔,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想必不会是那种咄咄逼人之人。我抬了头,看向她,佟贵妃躺在一张贵妃榻上,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掩不住的美丽,只是皮肤过白了些,鬓边戴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其他再无什么饰品,整个人看上去素素的,却有股掩不住的贵气。没有我想象当中的贵妃样,我总觉得宫里的女子都是满头珠翠的,这几天看那些秀女们衣服翻不了花样,就拼命在头上折腾,有人头上简直成了珠宝展览会了。倒是这位贵妃给人一种清新自然之感。
佟贵妃笑道:“这孩子,怎么看着本宫发呆呀呀?”我忙低了头,道:“娘娘雍容华贵,丽质天成,奴婢敬若天人,一下子看得呆了,请娘娘恕罪。”哎,没想到我也这么能拍马屁。佟贵妃看着语芳,笑道:“看这孩子嘴甜的。”语芳陪着笑,说道:“章佳小主说的是呢,娘娘天生丽质,仪态万千,可不真让人看呆了吗?”佟贵妃伸指一戳她脑袋,道:“你也来哄我呢。”对我说:“过来,我看看。”我依言上前,佟贵妃拉住了我的手,她手掌皮肤细腻,就是微微有些凉意。她上下打量我一翻,道:“本宫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啊?”我一惊,这身体的本主不会和她相识吧,心里有些慌乱地答道:“想来是人有相似吧。”
佟贵妃一笑,拍着我的手,说道:“这回可多亏了你了,否则恐怕本宫的命就没了。”我忙谦虚:“娘娘说的是哪的话,娘娘福泽深厚,奴婢也是凑巧罢了。”佟贵妃问道:“你是哪旗的秀女啊?”我回道:“回娘娘,奴婢镶黄旗。”佟贵妃笑道:“可巧了,本宫也是镶黄旗。”她微微坐起了身,斜倚在榻上,道:“当年,本宫也是这么选秀选上来的,想那时赫舍里姐姐也是和我一同进的宫,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赫舍里姐姐去了,本宫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她说的赫舍里姐姐应该就是康熙的第一任皇后,也就是当进太子的生母,她辅佐康熙除鳌拜立下大功,却在生太子的时候难产而死,佟贵妃虽然是贵妃,以后还做了皇后,却也是个不长命的,身份如她们般的也红颜薄命,更何况是那些身份不高的贵人常在呢?后宫还真是个吃人的地方。但在她面前我也只能说:“娘娘天生贵气,将养一段时间定能条理好身子,娘娘的福气在后头呢。”佟贵妃微摇着头,道:“本宫的身子自己知道。”
她顿了顿:“不说这些了,说到底,这回本宫还是要多谢你了。你在镶黄旗,你阿玛是?”我回道:“回娘娘,奴婢的阿玛是正三品参领章佳·海宽。”佟贵妃道:“海宽大人也是位忠心于朝廷的好官。你有个姐姐在宫中吧!”我道:“是,家姐是敬贵人章佳·若瑶。”佟贵妃点了点头,道:“你姐姐也常来我这里坐坐的,你入宫后可见过你姐姐?”我摇头道:“奴婢入宫时日尚短,往日里也不敢到处乱走,怕坏了宫里的规矩。”语芳在旁笑道:“娘娘您看,章佳小主可是个懂事的呢。”佟贵妃恩了一声,道:“有你这样的人跟了皇上,本宫也放心了。”我忙跪了下来,道:“娘娘明鉴,奴婢薄柳之姿,不敢奢望入皇上的眼,如果能服侍娘娘这样好的主子,也算是奴婢的福气了。”佟贵妃虚抬了抬手,道:“快起来,你这样跪着,倒像是本宫的不是了。”我忙磕了头,道:“奴婢不敢。”语芳在旁拉了我起来,笑道:“小主不必如此惶恐,我们娘娘待人是最好没有了,您就起来吧。”我站起了身,佟贵妃道:“你救了本宫,总要赏你些什么才是。”打量了我一下,道:“本宫看你头上戴得也素了些。”回头道:“语芳,把前些日子制造所刚呈上来的那枚千丝万缕梅花簪赏给章佳小主。”我忙跪下谢恩。
语芳正要回偏殿去取,就听外面太监独特的声音唱道:“皇太后驾到。”佟贵妃急忙站起,道:“还不快扶本宫接驾。”语芳和我一左一右扶了她,刚出得门,太后仪仗已经进了院门。佟贵妃一甩帕子,优雅的下蹲,道:“臣妾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我也随着语芳等宫女拜了下去。太后上前亲自扶了佟贵妃起来,道:“看你,身子还没好,出来干什么嘛!”随意的对我们说了声起。佟贵妃笑着道:“皇额娘亲自来了,臣妾自当亲迎。”扶了太后进了大厅。
太后在上首坐了,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太后,年纪也不大,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年纪。想想也是,她十几岁进宫做了皇后,顺治帝没几年就驾崩了,她现在最多也就四十出头。她做皇后时,顺治专宠董鄂妃,甚至还想废了她立董鄂妃为后,虽然后来没有付之行动,但想来她当时的日子也不好过,董鄂妃过逝,顺治在当时尚有皇后的情形之下,强行追封她为后,着实让这位皇后受了不小的委屈。听说康熙在生母死后,对这位嫡母倒是孝顺有加,这位太后在康熙朝也总算熬出了头,只是这太后的虚名究竟是喜是悲,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了。
佟贵妃亲自从宫女手中接过茶奉上。太后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道:“我的儿啊,自己身子骨不好,还这么忙着做什么,这些事让下人们做就可以了。浸了水,可有受寒?”慈祥的看着佟贵妃,看来这位太后对佟贵妃倒是真心的好。
佟贵妃答道:“臣妾还好,劳皇额娘担心,倒是臣妾的不是了。”太后叹了口气,道:“你自小被你姑姑带在宫里,可惜你姑姑去世得早,她临走前还要我照顾你呢,你平时又是个乖巧懂事的,哀家没有儿女,在心中早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了,怎么能不疼你?本来梅儿也是个极好的,但听蒙古那边来信,这孩子出了意外,到现在还没找到她,真叫人担心呢。”
佟贵妃顺着太后说道:“梅格格是活泼可爱,当年她来宫里的时候才五岁吧,小小的人儿调皮的紧,臣妾记得她还常和皇上斗嘴呢。”太后笑道:“当年她在宫里闹得人人见她都怕,也就你这性子好的才能和她处在一块。”佟贵妃微微一笑:“皇额娘莫说格格调皮,那时皇额娘可不正疼着她吗?臣妾到现在还记得呢,那时皇上还因为您疼着梅格格和您闹脾气呢!”
太后回想往事,露出了思念之色,道:“那时玄烨还是个孩子,见我宠着梅儿就不高兴了,说我不疼他了。梅儿也爱胡闹,天天拿这件事去气她,还拿着哀家赏她的东西在他面前显摆呢。一次,哀家给了她一枚当年出嫁时汗父给的玉佩,她乐坏了,没一天呢,就拿了玉到玄烨面前晃悠,玄烨来了气,竟也耍孩子脾气了,非要了她这块玉,与她争夺起来,结果摔成了两半。她就哭着来找哀家,皇上也来向哀家诉苦,把梅儿从进宫开始的劣迹从头到尾的说了一边。哀家没法子了,最后还是福全说的,把那块摔成两半的玉分了一人一块,才平了这事。”原来康熙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事情,如果让那些历史学家知道要笑死了。
佟贵妃道:“臣妾倒是挺喜欢梅格格的真性情的,只可惜住了才一年就随着老汗王回蒙古了,再没见过。”太后微微露着笑,道:“去年巡幸蒙古之时,哀家倒见到她了,还是那么调皮,还和皇上比射猎呢,只是后来知怎么的,倒不和皇上闹腾了,有时还和皇上联合起来捉弄常宁呢,两个人当真胡闹得紧。”说到这里,脸上出现了笑意,佟贵妃笑道:“可惜上次臣妾身子不爽,没能跟皇额娘同去,没见到梅格格。格格从小就是个美人,现在想必出落得更是娇丽动人了吧。”太后脸上有一丝骄傲,道:“是啊,这孩子现在长开了,看着她倒想到了哀家年轻的时候呢。”佟贵妃附和道:“蒙古草原自来出美女,梅格格又是皇额娘的外甥女,自然是更美了。”太后一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也学会哄人了?”忽地,脸上又多出一丝悲戚,道:“她从过年后就下落不明的,我那表姐现在都急得病了,表姐是和哀家玩到大的,比亲姐妹还亲呢,只是后来她嫁给了土谢图汗王,哀家却来到了京城,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这回又出了这事,真是担心得紧。”说着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