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就想:不管了,就要嫁给他,就要和他在一起,就要跟他走,妈妈要伤心就让她伤心好了。
有时候她就骂自己:一个人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放弃,不是禽兽不如的吗?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个亲哥哥呢?
有一天,席在恩思虑了很久,对自己说:如果身体好了,她就选择母亲;如果身体一直这样,她就选择陈力军。
这是一个新的誓言。
席在恩知道这样的想法对陈力军来说,是完全不公平的,她把自己病弱的躯体交给陈力军去负担,却让一个健康的身体去负担自己的母亲。
她还是在自己的心里这样暗暗发誓。
毕竟她从生下来二十年了,身体一直这样,从来没有改变过,虽然说比从前好一些了,她不相信自己会突然间在一瞬间好起来。
她始终相信,她和陈力军在一起的机率要大多得多。
事情往往事于愿违。
一个人活着,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誓言。
对于席在恩来说,誓言总是那样的有效。
席在恩后来常常在梦里对陈力军说:“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一个人不要轻易的发下誓言。有时候誓言往往是有效的,有效的叫你难以置信。
本来席在恩已经轻松的心情,在选择间慢慢的沉痛起来。
一天早晨,席在恩躺在床上,不想起床去上课,忽然间就听到田秀芬在自己的耳边生气的说:“在恩,快起床,你这么懒,我怎么办呢?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席在恩恐慌的跳起来了,急忙忙的穿上衣服,到一教去上课。
上楼梯的时候,席在恩就有些头晕了,一个男生看到她,走过来问:“同学,你没事吧?你好像生病了。”
“没事,谢谢。”席在恩感激的对那男生说,一个人坚持上了三楼,在教室里坐下来。
刚坐下一会儿,席在恩眼前忽然间一黑,有些模糊了。
席在恩急忙起身,想回寝室里休息一下,眼前已经一片黑暗了,她只好扶着墙,慢慢的走着。
一个男生看到,很担心的问:“同学,你不要紧吧?”
“没事,谢谢。”
“还是送你到医院去吧。”那男生说。
“不用,我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那男生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才离开了。
在下楼梯的时候,席在恩遇上了同系的两个女生,她们正好拾级而上,迎面看到席在恩脸色不好:“席在恩,你没事吧?”
“没事。”席在恩刚说完,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席在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白求恩医院了。
张红美看到她醒了,大叫起来:“在恩醒了,在恩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席在恩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张红美说:“你晕倒在楼梯上了,被人看到,告诉了老师,老师把你送到学校的医院,已经没有呼吸了。又把你转到这里来,医生抢救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心跳了。”
“你太夸张了。”席在恩笑了笑。
“还夸张呢。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给你家里了,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了。”
“你疯了吗?谁让他下病危通知书给家里的!”席在恩大怒起来。
“你这里没有亲属,万一你出了事,谁敢承担啊?一开始我也没让老师下通知书,以为你会醒过来,可医生拿那么长的针扎你,都是血,你都没动,后来用电电你,你都没反应。都好几个小时了,你还是一点呼吸没有,一点心跳没有,不下病危通知书怎么办呢?”
席在恩听了,冷静了些,知道这是必须的。
她还是很生气:“那也不能下病危通知书啊,会把家里人吓坏的!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呢?”
家里确实是一团糟了。田秀芬当时就晕倒了,在家里挂了三天的葡萄糖。
席东水幽灵般的上了火车,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从火车上下来,破天荒的头一次打了出租车。一上车,冲着司机喊:“快,快,快!我女儿没命了!”
司机吃惊的问:“去哪里啊?”
席东水哭了起来。一个堂堂的男人,一个十七岁就失去父亲,靠一个人支持着那么大的一大家子的男人,在受冻挨饿的时候没有哭过,在失去前途的时候没有哭过,现在却像一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快,快,快!我女儿没命了!”他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一句话。
司机师傅只好慢慢的开着车,小心的问他。
老半天,席东水才想起来:“吉春工业大学。”
司机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了吉春工业大学的校门口。
那时席在恩已经完全康复了。
所说的完全康复,的的确确是完全康复。她以前的种种症状,完全的、彻底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标准健康的、正常的女人。
这就是命运。席在恩为自己的誓言应该付出的代价。
不过,席在恩此时还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经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
席东水没有去找老师。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愿意相信女儿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的消失了。
他失魂落魄的到了席在恩的公寓,请传达室的阿姨喊席在恩出来。
传达室的阿姨也知道席在恩的事,劝了他一会儿,当时她还不知道席在恩已经回来了。医生本来要她留院检查的。
席在恩担心家里会有人来,找不到她,坚持回了学校:“放心,我死不了的。”她冲着老师生气的说。
果然席东水就来了。
一看到她,席东水两只眼睛傻了似的看也看不够,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又小心的捏了捏她的手。席东水不是一个温情的父亲,父女两个从来没有一次真正接触的行为。这曾让席在恩伤心了很多年。每每看到自己的妹妹们娇滴滴的在父亲面前撒娇,或是要父亲抱。席在恩就以为自己不是父亲生的。
席在恩觉得从自己记事起,她已经作为父亲的同事,或是接班人似的,每次谈话就跟办交接手续似的。
今天的父亲才是真的父亲,是自己这二十年来所看到的一个真正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