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轮到小说作家上场了。这是一个脸型消瘦的青年作家,他先谈自己酝酿的一篇巨作计划,说是为一个国际上有影响的大奖而准备的,他已经购置了配置很高的品牌电脑。他消瘦的脸颊黝黑,头发飞卷,双手扶着两个桌角,两肩耸夹着前倾的细脖子,像是要支撑着站起来,却一直坐在座位上。青年小说作家不屑地说,诗歌创作现在已不是文学的主流了,真正的文学人要从事小说创作,小说才是文坛的轰炸机,小说才是命运的航空母舰。他的额头闪着油亮的光,消瘦的面颊棱角分明,滚动着眼白回忆样地说:“香港回归时,我们市里搞庆祝活动,上午人们都在搞卫生,布置会场,市委宣传部部长给我找了间安静屋子,让我写首庆贺回归的诗歌。我只要了一瓶矿泉水、一支笔、一摞稿纸,敛气屏息,一气呵成,诗歌写出来后,我粗粗一数,整96行,最后想想还是添了一行,这样对于97香港回归纪念活动来说,从内容到形式都作到了统一。诗歌在会场上一朗诵,那场面,全场鸦雀无声,相当安静。朗诵完后,静了很长时间,我站在台上很纳闷,难道偌大的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就没有懂诗的人?不由悲从中来。就在我转身准备下场的一刹那,全场掌声雷动,原来大家在回味我诗歌的味道。就在第三天,办公室来了《人民日报》,我打开《大地》副刊一看……”
说到这里,瘦青年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晨星想,一定是发表了。文学青年清清嗓子说:“我打开一看,结果呀,我即兴创作的那首97行长诗包含了《人民日报》副刊所发表几首庆回归诗歌的全部内容。”
瘦青年顿顿说:“但我现在不写诗歌了,我觉得诗歌虽然是文学的山顶,但是山顶也意味着单薄、单调,没有太多的风景和驻足的空间。”这时,那位畅谈小姐诗歌的络腮胡青年面红耳赤,气愤而不屑地插嘴说:“你那不是诗歌,应急的不是诗歌,是尿盆,晚上放在床头,尿急的时候抄起来用一用。”瘦青年白眼盯着络腮青年,两肩僵耸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座谈会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剑拔弩张,大有操戈决斗之势。会议负责同志赶忙插话:“很好,说得都有道理,百家争鸣,文坛就怕一团和气,好的深刻的思想都是争论出来的。哈哈。”
在风光旖旎的杭州,虹的影子在晨星脑子里浓重了一段时间,继而又被会议和观光冲刷疏淡了许多。
会议很快就结束,留了两天自由游览。晨星就很想联系虹,去看看虹。晨星的头上戴着长舌帽,睡觉时,由于挤压,伤疤还在隐隐疼,晨星去看虹的念头就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了。
从杭州回来,晨星克制着自己,想趁着这次情感搁置彻底割断虹的音信,他感觉很累,很想逃脱痛楚给他带来的压抑。
他给女儿买来她最喜欢的布熊和一些手工纸,手工纸到处都有,但从杭州带回来的,感觉就不同了。他的一个同事出差去山西拍摄外景,给办公室的同事带了很多山西特产“老陈醋”,上火车冒了一身汗,一下火车,差点拎不动。回到家,媳妇说,你买的醋超市到处都有。差点把他气死。以后出差,就回来到超市买“老陈醋”发给亲友。
晨星走在街上,步行回家,是想感受一下这个城市的气息。他发现路好象宽阔了许多,高楼挺拔亲切。路上,虹的笑声、温柔的话语就像追逐撞怀的和风一样,虹似乎就在干爽整洁的人行道上蹦跳着退走着,向晨星眨着顽皮的眼睛,然后轻轻凑近晨星的耳朵:“班上的同事都说我变了,变得更可爱了。以前我可是就爱说爱笑的呀,现在更成了快乐的小鸟,老天,为什么?我的内心有时候很忧郁,是你带给我的快乐吗?是你带给我的寂寞吗?”
晨星停下脚步,站在夜色阑珊的街头,等着夜风的吹拂,他像一棵没有思想的树,任夜风吹乱头发衣角和裤腿,无边无际的思绪如海浪般阵阵袭来,一支支薰烫手指的烟头滑落地面,随风而去。
晨星拼命工作,用劳累挤压着郁闷的痛楚。他的综艺电视栏目在省里得了大奖,光环很多,很多电视台来采访,晚报也来了几个美女记者,崇拜的样子追问,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