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还是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座略显残破的院落外,‘年轻人’指了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得意洋洋对我说“近吧?“
“进去吧。”
‘年轻人’带着我上了楼,这是一幢两层的房子,他住在二楼,楼道里的光遮蔽,阴暗,只有一支发黄的电灯泡挂在楼梯拐角处的墙壁上,泛着斑驳的光,跟随我俩的脚步,不停在晃荡,他停在第五扇门前,我看到门上有把锁,他竟只用手一推,门就开了,我的瞳孔一瞬间被放大,看着门上完好无损的锁,问他“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根本就没上锁。”
“那这门上的锁?”
“只是个摆设。”
“你不怕有人会来偷东西吗?”
‘年轻人’呵呵笑了“哪个小偷会到这种穷地方来偷东西?除非饿疯了。”我想想,确实挺有道理。
‘年轻人’打开了灯,光线跟楼道里的差不多,只是光线不再闪,看不花眼睛,门后有张床,床上跟战场一样,每一分米,每一厘米,都尸横遍野,我能想象得出,他睡在这床上时,一定练过乾坤大挪移。
“随便坐,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年轻人’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一屁股没坐得下去,我想随便坐,可是竟连一个随便坐的地方都没有,还让我把这当家一样?我把这当猪圈一样还差不多。
“看会电视,现在正是黄金八点档。”‘年轻人’这样对我说,我才发现,在这间屋里面,原来还有台电视机,被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簇拥着,像一个骄傲的王子,正在俯视着它的裙下之臣。
“我最喜欢看这个节目了。”‘年轻人’兴高采烈告诉我,我跟着看起了他喜欢的这个节目,看了十分钟,就想换个频道,哪怕是个动画片也好,看他看的津津有味,不忍心打断,又看了五分钟,还是打断了“可不可以换一个节目看看?”
“你再看看,挺有意思。”
“真没意思。”
“总比雪花有意思点吧。”
“就这一个节目?”我刚说完就猛然意识到,我说这句话,不应该用问句,这个答案我知道,他比我更知道,我再这样问一句,简直就是多此一举,我应该这样说“就这一个节目,就这一个节目,真好看。”
“我就说嘛,有意思吧。”他也一定会这样回答我。
“来,吃瓜子。”‘年轻人’把一大包瓜子丢在我身上,我掂了掂,至少二斤多,他看着我有点惊恐的眼神,呵呵笑了“我一晚上,就能吃一包。”
我看到瓜子皮从他嘴里不断吐出,一个接一个落在地上,越来越厚,我就越来越相信,他一晚上,至少吃一包,我被他的吃劲所感染,也吃了,吃了一颗。
“这是谁?”我看到桌上有一个相框,金边镶嵌的相框里,有一个女孩,短发大眼睛,正在咧着嘴的冲我笑,也像是在冲他笑。
‘年轻人’嘿嘿一笑“这是我媳妇。”
“你都结婚了?”我突然感到好震惊,我以为他连女朋友还没有呢?怎么还都结婚了?
“我结婚了。”‘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一下黯淡了下去,没有任何预兆,我只是不清楚,刚才还呵呵笑的他怎么一瞬间就悲伤了起来,他都已经结婚了,还高兴不起来?
电视里的影像跳跃在‘年轻人’的两只眼睛里,不断涌动的画面把他脸上的表情拉得好长,在他眼中翻过的一幕幕,像是电视里的情节,更像是他的情节,无论情节是谁的,速度都是一样快,我分不清,估计他也分不清,只能朦胧记得个大概,那些大概以外的东西,都已变成了雪花。
我好想问问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呢?我已经张开了口,却说出了另外一句话“这屋里没有厕所吧?”
“有啊。”
“有?”我又看了看方圆十平米不到的空间,真的没有厕所。
“那不是吗?”‘年轻人’的手指向了那扇窗,我的嘴巴张到了耳后根,逻辑一瞬间混乱了起来“那,那,那是窗,不,不,不是厕所。”
“你把它拉开,那不就成厕所了吗?”他呵呵笑了,我也跟着笑了,真是个‘年轻人’,真放得开啊。
我又陪着‘年轻人’坐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了,我的两只眼睛一直在打架,我怕再晚回去一点,我会睡着在马路上,他的精神却好的很,仍在孜孜不倦嗑着瓜子,我忽然感觉到,‘年轻’真好。
“我要回去了。”
“现在就回去了?再坐一会吧。”
这句话‘年轻人’至少重复了三遍,不是我的耳朵有问题,更不是他的嘴巴有问题,是寂寞与孤独有问题,一个人,一个夜晚,纵使瓜子再好吃,纵使电视再好看,他也会觉得烦,他说这句话是想让我留下来,陪他分享寂寞与孤单。
“我骑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不用了。”
‘年轻人’还是没有争过我,只把我送到门口,便转身而去,我这时才发现,原来这条老街竟是这么长,我足足走了半个多钟头,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街上的灯光亮如白昼,这是一条老的不能再老的街,这是一条破的不能再破的路,我就置身于这条老街中,我就行走于这条破路上,跟我一起的还有很多人,我们都不属于这里,我们都会离开这里,因为远处,还有脚步响。
我站在老街的出口处,看着市中心的灯火,美的让人生不如死,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永远见证这座城的美,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的那一刻,我没有看到一个人朝着市中心的灯火看,所有人都在忙,忙的忘记了来时的初衷,忙的忘掉了儿时的梦,现在的我们,都还剩下些什么?
风从前方吹来,带着满地的昏黄吹进我的眼睛,我的世界变的斑驳,变的旧,缓缓开来的公车慢慢靠进我的视线,我却觉得,慢慢靠近的车正在一步一步离我而去,我想乘上车去,可是已经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