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高考之后你去了哪里?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你的消息。”方又圆扭头看了一眼叶晨,继续望向前方的路。
叶晨歉意的笑了笑“我去做了一名海员,这几年一直都在船上,联系不方便,所以就,。”
我没有听清叶晨下面的话,我感到我的脑海一片混乱,叶晨的话把我从刚刚的想象里拉了出来,又一把推了进去,我成了一艘船,不幸的是这艘船撞在了悬崖上,沉进了海底里,蓝色的海水涌进我的脑子里,又沽沽冒了出来,呛得我热血沸腾,我兴奋的不是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兴奋的是竟有这么巧的事,让我随便想一想,就能废话成真。
我看看方又圆,正在滔滔不绝讲着话,听着方又圆越来越沙哑的声线,我想起了好几个月前方又圆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哥们,我最怕一个人呆着,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过。’方又圆此时滔滔不绝的讲,是因为他害怕,我看看叶晨,正在认认真真的听着,看着叶晨脸上生怕错漏一个标点符号的表情,我想起了刚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那个我,怀抱着无限的梦想与憧憬,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叶晨此时认认真真的听,是因为他还‘年轻’。
我看看前方,就在大约五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十字路口,那是我们这段路程的拐点,我们可以选择继续向前,向左或是向右,但绝不会向后,我们也许会在那个路口停一下,需要一些时间来做一个决定,但是做决定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分钟,也许直接就走过去了。
“叶晨,给我们讲讲你做海员的事情吧。”方又圆一边看着菜单,一边对叶晨说,方又圆一直都认为,在同一个时间里,完全可以同时进行两件事。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出一次海就要在船上呆好几个月。”叶晨笑了笑。
“去了很多地方吧?”我问。
“船经常去巴西,去智利,有时也去澳大利亚。”
“去了这么多地方?当海员就是爽啊。”方又圆的嗓门很高,高过了他一米七二的个头。
我看到叶晨笑了,他是因为方又圆抑扬顿挫的腔调和稀奇古怪的表情笑了,他是因为方又圆不知道他们的船只是在港口逗留,从未上过岸笑了,他是因为不算太长的几个月对于每天只看到同一种颜色的海员来说,漫长的却如同几个世纪一样笑了。
叶晨的眼睛里缓缓流淌着一种平静,这种平静里装载着我所有的憧憬,那一刻的我多么想站在宽阔的甲板上,张开双臂,腾空跃起,穿行在蓝天碧海里,眺望着遥远的海平面,想象着大海另一边将会有怎样的风景,可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叶晨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事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我若真是一名海员,也一定会厌倦的。
“这家店虽然破了点,但是味道还不错吧?”方又圆看看叶晨,又看看我。
“味道挺不错,味道挺不错。”叶晨连连点着头,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方又圆接下来一定会这样说“我经常来这家店吃,这家店有种家乡的味道。”
每次听方又圆这么说,我就会轻轻的笑笑,如若我们有足够多的钱的话,五星级酒店里也会有家乡的味道,真正想家的日子是很少的,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次。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也‘想了’两个多小时的家,在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听到了方又圆不下百次的笑声,也听到了叶晨和我的笑,笑声铿锵,不再腼腆。
叶晨去洗手间的时候偷偷付了账,哎,叶晨真的还很‘年轻’。
“你能带着叶晨四处转转吗?”方又圆看着我,可怜巴巴道。
“你又有事?”我看着可怜巴巴的方又圆。
“今天真的有点事,真的没时间陪你们了,下次,下次一定。”方又圆看看我,又看看叶晨。
“又圆,有事你就去忙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叶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笑了起来,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上船,我要呆在岸上,呆在时间里。
方又圆走路的速度很快,脚下像是踩了两只风火轮,整个身子都飘了起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张风风火火的背影就消失在下一个路口,即使拐过街角,我也仍旧能听到两只风火轮撞击地面发出的声响,这种声响震彻着这座城,整座城在这种声响里生生不息的跳动。
方又圆总是很忙,我总是很闲,上高中的时候我们都是一样忙,现在的我怎么突然间闲了下来?是这座城里的小桥流水吗?是这座城里的一条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吗?此刻的叶晨和我就站在弯弯曲曲的小巷里,为何再也没有了可以让我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念头了?是缺少一场迷蒙的细雨吗?是还差一群撑着油纸伞徐徐走过的姑娘吗?一千个日日夜夜过去以后,这一切都不是了,曾经让我心动的一景一物现在望上去满眼的平凡无奇,我在不断丢失着一种美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丧失殆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下午,经过一所学校的时候我对朋友说“我们去学校里边走走吧?”我记得朋友当场拒绝了我,拒绝的同时还笑了笑,那个笑容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不过拒绝时的那情景这一刻却涌现了出来,好像不是朋友在拒绝我,是我在拒绝我自己,如果此刻我和朋友再次从那所学校外走过,从任何一所学校外走过,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叶晨和我一直向前走,我们的脚步很快,不像是来这里转,倒像是急着要去上班,很不适合这里,我们一直都在说着话,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在讲,叶晨都是在仔细的听,叶晨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我便尽量放慢我的语速,减少我说话的次数,让叶晨能够说的更长,讲的更多,叶晨孤寂了几年的眼神告诉我,这一刻的他不需要什么,只需要一个倾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