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吴卉对徐文亮说:“人家都去给行长拜年,咱们也去吧。”文亮说:“赶这个热闹干什么?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从不巴结领导。”吴卉说:“我是想着找找鲁行长,看能不能给我调个近一点的储蓄所,你看我每天上班那么远跑得多辛苦。”文亮听她说得这么可怜,心里犹豫了,说:“你就是去了也不一定能达到目的呀。”吴卉说:“试一试嘛,不试怎么知道。”文亮咬咬牙,勉强答应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提着礼品去给鲁行长拜年。鲁行长家在分行大院内,两人坐车到达分行门口的时候,正是晚上七点多钟。文亮把衣领竖的高高的,脖子缩进衣领内,怕撞见熟人。吴卉打了他一下说:“你干什么,怪模怪样的,跟做贼似的。”文亮说:“我感觉跟做贼也差不多。”刚一进院内,就见沈凡贵推着辆自行车从楼道里出来,看见文亮招呼道:“小徐,你怎么过来了?”文亮不好意思地冲他点点头说:“这么晚了还出去?”老沈说:“我女儿上晚自习,我去接她。”
鲁行长家住三楼,到了楼下,吴卉让文亮先上去看看他家有没有人。文亮就摸黑上去,见外面的防盗门关着,里面一层门虚掩着。偷偷往里面张了张,好像有两个人正在高谈阔论。文亮又悄悄退下楼来。四周张望不见了吴卉,听对面墙跟下有人喊:“呆子,我在这呢。”文亮忙走过去说:“他家有好几个客人呢。”吴卉说:“那咱等一等。”站了一会儿,文亮感觉手脚都冻得发麻,就说:“要不咱回去吧,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吗。”吴卉说:“来都来了,再坚持一会儿。”
等了有二十多分钟,楼道里出来了几个人,吴卉让文亮再上去看看。文亮又摸黑上去,听那几个人还在客厅坐着。文亮下楼来说:“要不咱直接进去得了,这几个人真烦人,占着茅坑恁长时间。”吴卉笑着打了他一下说:“你说话真难听,不怕人说你巴结领导了。”文亮说:“我豁出去了,总比在这里受冻强。”吴卉说:“行,那咱上去。”
文亮鼓足勇气敲开了鲁行长的家门,开门的是鲁行长的爱人钱洁敏,看见文亮说:“稀客,稀客,小徐,你怎么来了?”文亮脸红了一下,吴卉说:“我们来给鲁行长拜年来了。”文亮看着他家光亮的地板,没好意思踩下去。鲁行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头望过来说:“小徐来了,”钱洁敏连忙给他俩拿来鞋套,说:“来就来吧,怎么还买东西。”吴卉说:“也没买什么东西,也就是一点年货。”
文亮走进客厅,见沙发上坐着的是江志勇和张景云。老张看见文亮招呼说:“小徐,你也来了。”文亮听着这个“也”字有些刺耳,笑着点了点头。老江和老张几乎同时站起来跟鲁行长告辞。鲁行长说:“一季度开门红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不然我不答应。”老张说:“放心吧鲁行长,保证完成任务。”说时冲文亮偷偷挤了一下眼睛,那眼神中的含意非常微妙。
鲁行长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钱洁敏给文亮和吴卉各倒了一杯茶。文亮看鲁行长比原先胖了一些,红光满面,原先的中分头已改成了大背头。鲁行长看着电视问:“你爸爸还好吗?”这一问勾起了文亮好多的回忆,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忙答道:“还好,还好。”又问:“你工作上没什么问题吧?”文亮答:“没问题,没问题。”这么干巴巴地答了两句话,文亮竟寻不出话来同鲁行长讲,只得端起杯子喝茶。钱洁敏在一旁说:“小徐是个好同志,跟他共事的人都这么说。”吴卉笑着说:“他除了做事,什么都不会。”
这时,鲁行长的女儿从里屋走出来,走到鲁行长面前说:“爸爸,我作业做完了,可以看电视了吧?”钱洁敏说:“姗姗,也不叫叔叔阿姨。”文亮挤出一句话来,问:“读几年级了?”姗姗一边看电视一边说:“六年级了。”吴卉忽然说:“姗姗,过年了,阿姨给你一个红包,希望你学习更上一层楼。”钱洁敏拦着说:“小吴,你这是干什么,不能要。”小女孩看着妈妈和阿姨拉拉扯扯,一个说:“过年了。一点小意思。”另一个说:“不能要,不能要。”这时鲁行长发话了:“行了,行了,别让小吴为难了,收下吧。姗姗,谢谢阿姨。”吴卉这才尴尬地笑了笑。
又坐了一会儿,吴卉冲文亮使个眼色,起身说:“不打扰鲁行长休息了。”鲁行长站起来同文亮握手说:“回去代我向你爸爸问好。”文亮说:“晓得,晓得。”下了楼,文亮说:“你怎么给红包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吴卉说:“我开始也没打算拿出来,今天也是凑巧,小女孩出来了。”文亮问多少钱,吴卉说:“500块。”文亮没说什么,吴卉接着说:“我都向人打听了,这红包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500块正合适,这送礼可是一门学问。”文亮说:“要是刚才鲁行长他们不收,看你怎么下台。”吴卉说:“鲁行长可是个人精,他老婆可不如他,有点不着调,怪不得两人闹离婚。听说鲁行长在外面另找了人,钱洁敏跟他闹过好多回,还威胁说要抱着女儿从行里的八楼跳下去,鲁行长才没再提离婚的事。”文亮说:“你们女人真爱嚼老婆舌,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吴卉笑着说:“要是等你知道了,那全世界人都知道了。”
说话的工夫到了公交车站,晚上车上没几个人,两人找位子坐下。吴卉说:“你今天表现可不怎么样,坐在那里像个木头。”文亮说:“我对当官的一向是敬而远之,跟行长坐在一起,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共同语言。”吴卉说:“这有什么为难的,你拣那好听的话恭维他几句,有什么。”文亮说:“透着那么假,像你说的鲁行长那么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我在拍马屁。”吴卉说:“假话你也要说出来,要不人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最起码你向他表了忠心了。”文亮长叹一声说:“你夫君就不是这块料,你就再别为难他了。”说完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假寐起来,耳中听到车窗外呼呼的风声。
颐和支行门前是一片临街的空地,经常会有一些小商贩推着小车在这里卖水果、小吃零食,赶走了又回来。这天,运钞车来接款的时候,又有好几辆小商贩的车横在那里,把路都挡了。马伟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手拿防暴枪下车赶人,小贩们倒也很配合,纷纷将自己的生意车往两边推,让出了一条通道。马伟见银行门口还横停着一辆摩托车,就走过去喊道:“谁的摩托车?谁的摩托车?”连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他只得自己动手将摩托车移到一边。这时一名男子从银行里走出来,嚷道:“搞么事名堂,动我的车干什么?”马伟也不是善茬儿,吼道:“不晓得银行门前不能停车。”男子说:“我就停了你把我怎么样?”两人大吵起来。马伟抖狠说:“再翻跷老子一枪崩了你。”男子说:“你崩一个试试。”两个人又吵起来。送库的银行员工们出来,忙将两人劝开。男子骂骂咧咧的将摩拖车骑走。周曼对马伟说:“你惹他干什么,不知道这是分行罗行长的弟弟吗?”马伟说:“我管他是谁,他把车停在行门口还有理了。”
马伟重新上到运钞车上,司机张立伟一脸地坏笑说:“马伟,你小子惹祸了,刚才那男的是分行罗行长的弟弟。”马伟拍了一下老张的脑袋说:“你小子真不是东西,早点不跟老子讲,现在说有屁用。”
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那男子还真把马伟给告了,说经警班的人用枪威胁他,还说要一枪崩了他,要求行里一定要处理当事人。鲁行长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为了息事宁人,将马伟调到了一个偏远的储蓄所去了。马伟离开经警班时还有点舍不得,说他是被充军发配了。
马伟到了储蓄所没呆一个月,就出事了。那天下班之后,马伟要等一个朋友,让另外一个同事先回去了。独自在储蓄所坐了一会儿,朋友还没来,他就把储蓄所的垃圾装进塑料袋中,提着走到不远处马路边上的一个垃圾桶中丢进去。正这时,他等的那位朋友刚好赶过来,两个人站在路边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走了。
储蓄所门户大开,空无一人,大唱空城计。旁边的小卖部的老板出于好心,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打电话通知银行行长,行长找科长,科长找所长,所长找所员。现代社会,通迅发达,一个电话就能把你从任何一个角落给拎出来。那时候,马伟正在电影院里看一部爱情片,接了所长的电话,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撇下朋友跑回储蓄所。
不知道晚报记者从哪里得到消息,灵机一动,起了个标题“储蓄所上演空城计”,把这件事好好报道了一番。行长很是恼火,在公安局那里失了面子,人家直接说:“你们银行员工什么素质?”杵得他是哑口无言。最后处理结果是马伟被除名,他父母还托关系想走走门路,看能否挽回来,不开除马伟。可行长发话了:“这样没责任心的人坚决不能留。”
马伟自己也很懊恼,这天在路上碰见文亮说:“一百次做对了。就一次出了差错,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文亮就安慰他说:“说不定你离开银行在外面还混得好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马伟沮丧着说:“现在想找个安稳的工作哪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