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主府邸后堂。
岳家老太太背对一个黑衣劲装的武士,那武士的眼睛,竟然如天空一样纯净,只听那老太太道:“衡儿,这次你要暗中保护你二哥众人,事情一定要做得干净利索,遇到特殊情况先斩后奏一定不要手软。”
苏衡略一皱眉,清秀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隐忧,低声回道:“可否准我带云霄卫四名统领随我入京,武力也好强些!”
岳老太太慢条斯理的修剪着那盆六月香,露出的手指仿佛少女般细嫩,轻声道:“也好,京城是个凶险的地方,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另外给张先生的锦盒一定要带到!这就算是我的一个心愿吧!”说罢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摆摆手。
苏衡很见机的一闪身退了出去。
老太太抬头看了看窗外会心的笑了,他知道那个孩子能帮他达成夙愿,再加上他有孙子了。
与此同时玄洲北冥天机教青玉斋。
偌大的青玉斋四下无人,只有一个约摸二十岁上下、身穿素色长衫的男子,他原本清秀的眉目此刻正紧紧蹙着,手执乌玉制成的算筹仔细推算着,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天纵进一,地横退二,乾元去五,坤元进三……
突然,他执着算筹的手僵硬地停顿在了半空,额头蓦地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沿着鼻梁往下滴落到算筹盘中。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可能!”男子猛地将算筹盘打翻,算筹滚得满地都是,衣衫翻飞,气劲将身后香炉的青烟也撞得四散开来。他满脸惊疑到极点的表情,大喊着,“这不可能的!”
年轻人又开始认真地推算起来,门外的侍女端着准备好的饭菜,跪在门前透过门缝看见刚才的一幕,不敢去打扰年轻人。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年轻人猛的站了起来,一脚把算筹踢翻,快走几步猛的一开门与刚站起来的侍女撞了一个满怀,托盘里的饭菜溅湿了长衫。
年轻人看也没看被撞倒在地的侍女一眼,顾不上穿鞋,冲出青玉斋的大门,一路往师傅演法的天机殿狂奔而去,他的轻身功夫虽然比不上二师兄的灵虚梯云步翩若惊鸿、快若奔马,但是已经可以一掠十步。
一个不穿鞋的长衫青年,不住在花丛树木间一闪而过,甚是潇洒好看。
扫地的童子用手在额头前搭了一个凉棚,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说:“七师哥发疯了?还从来没见他这样过!”
年轻人的身形越来越快,前方的殿堂之上隐隐出现一块大匾,上有苍劲的“天机”二字,年轻人几个起落奔上大殿前的百余台阶。
年轻人刚刚站稳,大殿仿佛虚掩的门慢慢的打开了,一位看门童子迈步出来,看了年轻人胸前的斑斓菜汁一眼说:“师尊有令,今日不演法不见客!”说完之后那童子仿佛飘进门内,大殿厚重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这才看了看自己的长衫,轻轻的笑了笑自言自语:“今日失态了!失态了!”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常态,背负着双手,慢慢的迈步走下天机殿的台阶。
是夜,天机殿内的掌门书房内,一老一少对面而坐面色凝重低声交谈:
“师傅我推算出了百年后那个星辰的轨迹!”
“你六师兄也推算过!”
“我和师兄推算的不一样,我参透了羲和十算!”
“你才刚二十岁!入我门下不到十年。”天机道长一皱眉,语气中带了些怀疑。
青年人用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沾,在桌子上点了几下,又在下面画了两条交叉的线。
天机道长看了看,面色变的越来越凝重。
“紫薇的光华会被完全掩没,有一种来自阴暗的宏大的力量默默推动着这一切。”
“那个星辰将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吗?”
年轻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些都是定数!十洲浩劫。”
“师傅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年轻人的目光无比的坚定。
“你是我最聪明的弟子,你用了十年就参透了,我却用了九十年。”
“其实您早就知道了!”
天机道长轻轻喝了一口茶说道:“在你之前没有人能知道那个星辰的变化,它总是悄然无声的隐没在天幕中。懂的隐藏的向来是最危险的,不管是星辰还是人。”
“请师父赐教!”年轻人的声音有点颤抖。
“那可是要折寿的!”天机道长皱着眉头说。
“为了苍生,徒儿心甘情愿!”
天机道长看着自己的徒弟点点头,心里荡起一阵波澜:“你还很年轻呢!”
年轻人笑了笑说“徒儿听山下的樵夫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只兔子让一只饿狼抓住了,兔子向一个路过的书生求救。书生用石子将饿狼打伤,兔子得救了,这时候倒地的饿狼开口说:‘我也快饿死了,你能不能救救我?’书生用刀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一块肉,亲自喂入狼嘴。
狼吃完那块肉并不甘心,还想吃那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单手竖于胸前,端坐于狼口之下,面色不改。饿狼拜服于地,遁走!书生打坐多日,遂于山中悟道!”
天机道长摸着自己大腿上的伤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泪充盈于眼中,视线变得有点模糊。
年轻人笑了笑,天机道长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心性。
天机道长把年轻人叫到身边在年轻人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年轻人的脸上渐渐的有了微笑,那不仅是一种微笑还是一种信心,一种为了天下苍生的信心。
天机道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上有天机二字,年轻人明白这是本派信物,见之如掌门亲临。年轻人眼含泪花,给师傅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挥泪拜别师傅,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匆匆离开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恩师了。
天机道长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身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回到书房,对着天机祖师的画像笑了笑说:“师傅您说的变数终于到了,这天下的运数又开始变化了。”
这个北冥天机教的年轻人叫邹衍,那颗星辰叫斩将,天下终究会是年轻人的天下。
有古语为证:沧海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邹衍离开北冥天机派的时候只有二十岁,他消失的那么突然,仿佛那晚画在书房茶桌上的几滴水。斩将原本不属于十洲的天空,不知道从何时起,它已经开始慢慢催动了这天下的变化。
这一年景元帝杨显驾崩,十岁的小皇帝杨权即位,是为天和帝。景仁太后年三十五垂帘听证,韩国公慕容古、国舅萧天远、皇叔杨玉辅政。
天和元年六月,流云城派大臣苏万赴烜朝国都安京请旨,求天和帝下诏允许流云城和乌仁部的通婚,并请天和帝赐下封号。
流云城距安京虽然不过两千里,但是因为瀛洲多山川、谷地、密林、荒漠,这一趟实在是个苦差事。苏万带领千人大队携金银珠宝无数,出使安京。
这一路之上苏万的心情都无比的沉重,安京就像一个静静躺在那里的深渊,成了苏万甚至整个流云城绕不过去的宿命。
流云城使团后方小路上,五骑不远不近的跟在大队人马后面,保持着某种和谐,为首的黑衣武士目光是如此的纯净深远。
与此同时翼城的瀛河支流上,一艘吃水甚深的翼人大舟在苏汉的带领下往安京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