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通废话,终于把这些村民镇住了,他们互相之间窃窃私语,大概是说宫尚名是省政府的高官,这次应该能把山鬼抓住之类。
宫尚名忽然有一点飘飘然的感觉,偶尔当一回“高官”的感觉真好。其实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喽罗,别说在省政府里没丁点儿地位,就算在重案组里也不过是个跑腿而已,可是来到这种穷乡僻壤,马上就变成高官了,这应了一句老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或许,宫尚名该考虑一下刘所长的提议,留下当下任所长。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宫尚名还是比较喜欢大城市里多姿多彩的生活,要他憋在这种小地方,恐怕会憋出病来。
因为村民把宫尚名当成高官,而且宫尚名在言语间也与本地派出所划清界线,他们怨恨的只是派出所,所以对他的态度马上就改变了,刚才想打宫尚名的老婆婆还拉着他的手,想带宫尚名到案发现场。宫尚名边走边向还在车里的刘玉玲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路上,老婆婆说村里的人都叫她三婆,而这次被山鬼亵渎的是她孙媳妇,所以她才会这么气愤,想动手打宫尚名。她还告诉宫尚名,同行的村民大多都是受害者的亲人。谈话间,宫尚名留意到这些村民以男性为主,上至古稀老人,下至花季少年。可是,女性却就只有三婆等几个老婆婆。
一处乡村一处例,宫尚名知道有些地方是禁止妇女拜祭先人的,可是三婆等人为何又不受限制呢?而且刘玉玲跟上来,他们也没有阻止。于是宫尚名就想问三婆,他们村有没有这方面的禁忌,当然为免惹怒她,宫尚名问得比较含蓄,十分客气地说:“三婆,我同事也跟来,方便吗?她是女的,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禁忌?”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我们村虽然说是瑶族,不过只是挂个名而已,跟你们也没两样,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只要你能抓到山鬼,想带谁过来都可以。”三婆的牙齿虽然掉光了,但说话还不算含糊,宫尚名能听得很清楚,而且她的精神也挺好的。
“那恕我直言了,既然女人可以过来,为何就只有你们几个婆婆,连一个年轻的妇女也没有?”宫尚名尽量把话说得客套一点,因为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惹怒她。
然而,话刚出口,她的脸色马上就沉下来。当宫尚名以为她会翻脸时,她却叹了口气:“能来的都来了,村里的女人就只有我们这些老太婆和一些小女娃。小女娃怕被山鬼盯上,不敢过来,我们这些老太婆山鬼看不上,所以就没所谓了。”
“你们村里的年轻妇女都外出打工了吗?”宫尚名问。
“打工的确是有一部分,现在的小女娃就算不想走,我们也得赶她们走,留下来给山鬼盯上就只有死路一条。”她越说就越伤感,混浊的两眼泛起泪光,“我的小女儿就是舍不得孩子,我怎么劝她,她也不肯走,后来就被山鬼盯上了……”
她老说被山鬼“盯上”,宫尚名弄不清楚她是什么意,于是就问:“你说的‘盯上’是指山鬼进村杀人了?”
“不是。如果山鬼进村了,我就算把老命拼了也不会放过他,可他总是藏头露尾,二十年来能看见他影子的也没几个。”三婆说着就来气了。
“山鬼没进村,那又怎样把人盯上呢?”宫尚名越听越糊涂了。
“他对我们村下了诅咒,但凡年轻漂亮的女人都会被他诅咒,莫名其妙地死去。二十年来,被他诅咒而死的女人多得数不过来,埋在这里的女人都是因他的诅咒而死的。”三婆说着往前指了指。原来,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白天和晚上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的啊!昨晚把宫尚名吓得半死的坟墓,还有那些红脸白衣的“吊死鬼”,现在走近一看,其实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反而有上百个家伙被吊在一块,让人觉得很壮观的。宫尚名走到其中一个前面仔细观察了一会,原来只是一个用树枝扎成的假人,只不过头部套上红布,身体披着一件白色的破旧衣服吊在松树上而已。虽说如此,但晚上从远处看还是挺吓人的。
“没把你吓倒?”三婆问道。
“说真的,昨晚经过时,还真把我吓倒了。”宫尚名尴尬道。
三婆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这样会把外来的人吓倒,可是我们也是被山鬼闹得没办法才这样做啊!”
“它们能对付山鬼吗?”宫尚名往假人瞥了一眼。
“用是没有用,但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啊!你们这些警察又不能把山鬼抓住,我们只好用它们来守灵了。”三婆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所有警察都欠她钱似的。
人就是这样,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往往会把责任全赖到别人头上,而且只要别人有过错,自己做什么也能理直气壮,那怕自己所做的事会引起更大的乱子。有时候,甚至会借自己闹出来的乱子逼对方就范,三婆他们大概就是这么想。在进出明D县的主要公路两旁吊了这么多恐怖的假人,不把外来人吓跑才怪。没有人敢来了,经济自然一落千丈,地方政府肯定会十分重视。不过政府也没他们办法,山鬼没能抓到,他们又是少数民族,要不然这些假人恐怕早就被强行扒下来。
三婆似乎还想向宫尚名抱怨些什么,宫尚名可不想听她叨唠,便说:“我们还是先到案发现场看看。”
在三婆等人带领下,没走几步几人就来到案发现场了。“哇塞!”虽然宫尚名处理过不少凶案,多恶心的凶案现场也见过,但是眼前的画面还是让宫尚名忍不住叫出来。刘玉玲就更不济了,或许昨晚过于昏暗,所以没看清楚,现在大白天一看,竟然立刻跑到远处呕吐。
在红脸白衣的假人之下,是一个被挖开的坟墓。松散的泥土撒于坟墓周围,被撕成碎片的丧服遍地开花,棺盖胡乱地掉在一旁。这些只不过是陪衬的绿叶,滴血的丁香花当然就是受到亵渎的坟主——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