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台轶事
刘村是这镇子里最富裕的村子,每年的除夕都会雇隔壁王村的戏子来村头的老庙台唱上几曲乐呵乐呵。刘村自然也有戏子,可是大家谁都不缺钱都不愿意去挣这个幸苦钱,也有些碍于面子勒紧裤腰带也先要把脸蹭得油光光,不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刘村的。十里八村的都想着把姑娘嫁到刘村,不光姑娘有面儿,娘家也少不了光。可是说到刘村人有钱,那也前几年的事情,就是王村头几年也比刘村有钱。听说这刘村是出了什么事故死人了,保险公司赔了几百万,一家分了几万块,这刘村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万元户。当年的万元户可是牛气的很,就是这笔钱刘村有的人买了些商品做起了小生意,有的人承包了地皮做起了房地产,有点人买了大货车做起了货运。可是说到什么事故,大家都一致的回避,央视记者来考察一星期虽没有像地方记者一样被赶出来但也没得到任何消息。所有人的都显得那般神秘,越是神秘越是不可告人。
小赵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镇子里报社记者,像这种小镇子的报社没有关系那只能把一些苦活累活派给你,这不刘村事故便派小赵去挖些新闻。说来也巧小赵的大舅就是这刘村的村主任,小赵刚毕业还没有告诉家里人自己干的是记者,于是借着探亲戚的话想去刘村来个实地考察。七月底,小赵背上家里一些晒的干货就坐上了去刘村的大巴。这背包里自然不能只有衣服干货,小赵还带了一只录音笔,一个打火机式的便捷照相机。这是他的职业思维,你没有证据做出来的新闻是没有意义的,报社的记者几十个,你想要你的新闻上头条,那必然需要拿出铁板钉钉的证据来。三个小时的颠簸下午八点终于到了刘村,这刘村的路也是,就修到村头,颠簸了一路下了车倒是顺畅了起来。小赵在村头下了车心里正想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去村子,正巧遇到一辆去村子的毛驴车,拉车的是村里的老大爷,小赵说是刘主任的侄子,老大爷也没有多问,拉着他便去了主任家。
大舅,我来看您了。小赵还没到门口就亲切的叫道。
谁啊。屋里亮堂,屋外的景儿却看不清楚,这人说着便拨开了门帘露出半个身子。哦,小赵啊,都长这么高了,来来,进屋歇歇。
随着一阵唏嘘过后,夜色里的刘村才慢慢恢复沉静。小赵住在了刘主任儿子的屋子里,刘主任的儿子听说去了国外读书,回来后这刘村的主任还是他们家的。小赵放下背包把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和打火机式的便捷照相机放进口袋说要去村里代销店买包烟,顺便看看村子这些年的变化。刘主任也没多说,把小赵送到门口便回屋去了。这小赵也不是傻的,到了村里代销店买了包烟也没往深处去,就在大街上和村里的人唠起嗑来。边抽烟边四处瞟着。果不其然,在街角的树后面刘主任正巴头探脑的往这瞅着。这小赵心里暗笑,这刘村果然有鬼,自己的侄子都这么防着。抽完烟小赵也没停留,就径直回了刘主任家。
如此过了三天,每晚小赵出门,他大舅都会跟在后面在远处偷偷的瞄着。第四天的夜里,小赵还是吃过晚饭便出了门,他左转转右转转,这叼在嘴里的烟始终也没点着,无奈扔掉手里的烟,小赵又掏出一只,点着抽起烟来。远处树后面的人影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这一切可都在小赵的眼底,他叼着烟慢悠悠的向村子深处走去。
三天才换来这次偷偷调查的机会,小赵一刻也不想浪费,他先是晃悠到一个路灯照不到的路口,转身便跑进黑暗里。前几天小赵已经掌握了刘村不少信息,这隐秘的照相机喀嚓喀嚓把这刘村大致的布局都存在了小小的打火机里,而后小赵趁着去茅房的功夫把照片传到手机里,一张一张的熟记在心。今晚正是用到的时候,小赵第一个目标是村委会,那里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开会的地方,就在小赵拐进去的胡同的尽头。小赵捏灭了手里的烟,打开了录音笔放在胸口的口袋里,右手还赚着打火机,手心沁出一丝丝凉汗,他怕前面路口大舅突然出现,他怕村长突然开车经过,他怕有人从后面拍他的肩膀。小赵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当一名记者的刺激,责任,还有事实的重要。不过这些都没发生,没两步小赵就到了村委会的屋前,可他到了门前一看,这村委会的门竟然是半掩着的!小赵也没多想,就要推门溜进去的时候,却听到没开灯的屋里有人在低声耳语。这刘发财他侄子在咱们村呆了三四天了,要是他说漏了嘴,你明白怎么做吧?从声音来判断,大概是60多岁的男子,这人刻意的压低了嗓子,但还是被小赵一下认了出来。这人就是刘村的村长,刘谋!吓得他差点没叫出来,使劲掐了掐大腿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继续听下去。
明白,这些年哪件事不让您放心的。回应的是一个尖锐的男子的声音,听过后就有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感觉。小赵并没有听过这个男子的声音,所以应该是别村的,或者是一个并不起眼的人物。
恩,你办事我放心。话音落下,村长刘谋便往门边走来。还愣在那的小赵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赶忙钻进屋边的一块笤帚草后面。
这刘发财的侄子走之前给我盯紧了,出了事咱们都担待不起!
请您放心。
躲在草里的小赵看的一清二楚,这上衣口袋里的录音笔也听的一清二楚。直到两人一前一后都走远了,小赵才急忙赶回主任家,这手心里的汗始终都没干,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这日后的调查该如何进行,主任原来只是村长的一个棋子,而村长却还有让他感到害怕的人物,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利益关系。小赵还没有想明白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一大早还没天亮便听到屋子外面窸窸窣窣的在议论着什么。小赵下了床胡乱洗了把脸便要出门去看一看,话说这记者的好奇心比一般人还真大的多,仿佛一觉便把昨天的惊心动魄给忘得干干净净,拿上笔和打火机便来到街上。
听说没有,昨天半夜刘二根的媳妇儿在村头瓜地里浇水,听到那庙台子有个姑娘在唱戏,这刘二根的媳妇儿想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唱啥戏啊,就去庙台子那瞧一瞧,这一瞧倒好,看到一个一身红衣服的女娃在那唱戏。这女娃本来唱的好好的,看到过来的刘二根媳妇儿就哭起来了。刘二根媳妇儿也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啥都没了!你说邪乎不。
这是讨债的来了啊。
你可别瞎说。
小赵来到代销店买了包烟,问道:
“大爷,村里都在说些什么啊,什么听到村头有个姑娘大半夜唱戏还穿了一身红衣服,不是闹鬼了吧?”
“谁知道,都是一些老娘们爱瞎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听说过”
小赵点着一支烟想着,这刘村的蹊跷事越来越多了,庙台里半夜又是唱戏又是哭闹的,村里的传闻也越来越离谱,走在街上都人心惶惶。上过大学的小赵自然不会相信真的有鬼,这一定是真像浮出水面的预兆!
一天里小赵就去过一次代销店,两次茅房,便再也没有去过任何地方。表明上风平浪静可小赵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他。这要是一天天不出去也就没有证据可寻,可出去了就加大了村长对他的怀疑,也只有等着监视者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出去。夜里两点钟,早早关了灯的小赵一直在窗前猫着,也就刚刚一直监视的那个人才慢慢消失在夜色里。终于等来了机会,小赵换上了深色的外套还带了顶帽子便从窗户翻了出去。主任家后面是直通村头的小路,小赵出来后四处瞟了瞟裹紧了外套径直去了村头的方向。
“倘是我短命夭殇永不来
如若我有不测长和短
到胡桥镇上立坟碑。
立坟碑,立坟碑,梁兄呀你红黑两字刻两块
红的刻上我祝英台,黑的刻上你梁山伯
我与你生前不能夫妻配
死也要与你成双对。”
远远的便听到庙台那边传来唱戏的声音,小赵不禁打了个寒战,就算不信鬼这大半夜的听到这唱戏的也不禁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小赵压了压帽檐把录音笔打开放进上衣口袋,便往庙台走去,他倒要看看这唱戏的到底是人是鬼!
真如昨天村里人所说,等到小赵走到庙台前的时候这唱戏的声音便消失了,刚刚在远处依稀看到的红衣女子也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哭泣声。小赵此刻想转身便逃,可他的双腿却在往前一步一步的挪。这是他的职业病,如果不探究清楚事实,他是不可能退缩的!眼看便走到了庙台一旁的台阶处,可是看到的却是一支老式的录音机,旁边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的红衣服,这分明是人为的。小赵此刻再无一丝惧意,上前翻了翻,竟翻出一股线来!顺着线走了十来米便看到有一人躲在草垛后面。
“你好,我是记者,你可以出来和我谈谈吗,我很理解你这种做法。”小赵慢慢向前挪动并且想快速和眼前的人建立起信任感,这是记者的必修课,想要套话,必须先取得信任。远处草丛听过后动了动,却反而往草深处躲。小赵明白这种情况不能着急,对方已经听进去了他刚刚讲的话,并且有信任的趋势,自我保护的本能使对方更怕信任。
“我知道刘村里有事情隐瞒,你一定是那个知情人,对不对,我是一名记者,你可以相信我,把真相告诉我,我有能力让你得到应有的公正。”小赵离草垛三四米便停了下来,给对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能使对方安心。沉默了一分钟后,草垛后面一阵窸窣,走出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妇,眼睛已经凹陷进去,月色下竟如一具骷髅!
“我能相信你吗”老妇的声音嘶哑得像具破锣,勉勉强强能够听得清楚说的是什么。
“老人家,我是县里的一名记者,是来刘村做调查的,如果您知道什么请都告诉我,我会把这些都整理出来发表成文章,一但真相大白,您的事情便会得到社会的帮助,坏人便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些年我求人求的嗓子都哑了,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没有人愿意相信我这个疯老太婆。”老人说着便往庙台走去,“我也不是很信任你,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些,因为我快不行了,前几天看到你来到村里并且住下了,我走不远了活不长了,也只有拼一把了,看来我没有白忙,至少这刘村的丑事,还不会随我死去。”来到台阶旁,老人坐下捡起红色的衣服抱在怀里,手还颤巍巍的摸着破旧的录音机。
“我女儿是被刘村害死的。”说到这里,老人仿佛眼里回了一些生气,狠狠的盯着村子的方向,就是在一旁的小赵都感觉到了那股恨意。
说罢老人沉默了片刻,看小赵有仔细在听,便继续道:”这衣服是我为女儿准备的嫁妆,这收音机是她爸留下的,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女儿叫王婷婷,和刘村的刘玉柱一直在处朋友,那时候刘村比较穷,边上村子的父母也都不愿女儿嫁过去,他们两个怕我不同意便一直偷偷的去庄家地里见面,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出去婷婷都一身麦糠回来,跟了她两次我就都知道,开始也不愿意他们在一起,想直接告诉我闺女和那刘玉柱早点断了关系,后来看他们真心在一起,我就想等我闺女亲口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答应。“说到这里,老人已经呜咽起来。
“老人家,您别激动,慢慢说。这刘玉柱是不是刘村刘主任的儿子?”小赵听过后也是一惊,大舅的儿子竟然是这老人家的准女婿,如今却已经远在地球的另一边,什么爱情誓言都被抛之脑后。
“他这天杀的小子啊。”老人已经泣不成声,“我女儿是在刘村出事故的矿井里发现的。。可那小子现在却出国了,没遭报应,他们刘村还发了财!是我女儿的命钱啊。”
小赵听到这里便都明白这些天里刘主任为什么一直跟着他,这刘主任应该为了包庇儿子伪造了矿难,村子的矿工一起分了保险金,掩盖了事实。小赵把老人背回家里,趁着月色回了主任家,他不敢去问他大舅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小赵是否要把这隐藏的一切告发,还是就让这个故事一直隐匿下去。
今天是小赵来刘村的第六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可是打开录音笔,里面的录音却清清楚楚,他知道这便是是刘村所隐瞒的事实,是一个可以引起轰动的新闻。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大舅,这样便是自己亲手把他送了进去,这后半辈子便没有出来的可能了。小赵思量再三,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他决定明天早上便离开刘村,把收集的录音资料送到县公安局,并且为老人做一组新闻,让社会来为老人做出一个公正。
正午,小赵和大舅在家里着吃饭,村长笑嘻嘻的登门拜访。
“小赵啊,在我们刘村还适应吧,晚上没事多出去走走,和老乡们多聊聊天,你这都是大记者了,不得给咱们刘村多写些好人好事登报纸啊。”刘谋踩着咯噔咯噔响的皮鞋来到屋里,俯下身用袖子擦了擦皮鞋,而后往身上胡乱的一抹,便四处张望着随口说到。
刘发财心里咯噔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侄子没告诉他当了记者啊,这刘谋一定是怕他走漏了风声,今天来这里打声招呼的。这小赵心里更是紧张,拿着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这村长和主任是一条船上的,这要是被发现了不得杀人灭口啊!村长刘谋也没多说,敲了敲饭桌便出去了。
小赵知道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下午三点多便背上包偷偷的溜到村头要坐车回县里。可是没等到客车却等来一大面包车,下来二话不说便把小赵塞进车里一棍懵晕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赵觉得身上一阵酸痛,迷糊着眼睛看到自己在一个废旧仓库里,身边还躺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刘发财!这时仓库的大门打开了,照得小赵眯着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在我们的地盘耍小聪明的后果你知道吗赵记者。”从门口走进来五六个人,手里都拿着半米左右的棍子,嘶哑的声音从最前面那人嘴里发出来,这人就是村长的走狗,也就是那天夜里小赵听到的声音。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也知道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知道的真的太少太少了。”从人群里走出一人来,那人俯下身子擦了擦皮鞋继续说,“这人就跟这皮鞋一样,粘了些灰,一擦,便变得干干净净了。而你却算不得皮鞋,因为你只是灰,灰就是要擦掉的。”
“我不是怕你知道太多,只是觉得就这么放你出去就跟放出去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我心里不踏实。”村长刘谋坐在小赵的对面,面对着他就像在谈心事一般,也像在自己自言自语一般,“刘玉柱已经死了,哈哈,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就是个二愣子!六年前,王婷婷在村里矿井边上等着和刘玉柱亲热的时候,我正好在县里喝过酒回来。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我便办了她,我衣服还没穿了当,这刘玉柱就跑进矿井里。我可没有先动手,他就发了疯似的要上前来打我,哈哈,我有没有动手他竟然还要打我!我只好崩了他。”说到激动处刘谋还朝小赵做了个手势。
“就这样两个人都被我处理掉了,做完这些,我也害怕,但你不知道,县长就是我表哥,他告诉我不要害怕,有他处理。哈哈,几天后,保险公司赔了意外事故二百万人民币。刘玉柱他爸刘发财说要告官,我当时真胆小,就给了他这个主任当,村里一家给力两万块封口。村里的刘刚刘大哥说不要这脏钱,这天天还在拉毛驴车。”
“给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你做个冤死鬼。”村长站起来拍了拍袖子。“这土,扬了吧。”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