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晨,李逐仙从苟苍那里领了一个新的差事。这个差事听起来是那般恐怖,观摩尸体。哪里的尸体,当然是挂在宰相府外墙上的尸体。话说起来,初秋的日子竟是那般恐怖。先是梓树上挂着柳元卯与左师茂的尸体。日子总是不甘寂寞。接着董史两位大人的头颅在梓树上被发现。现在竟然挂到了宰相府邸了。
当李逐仙赶到丞相府邸前时,尸体上的灯笼还没有取下来。他自一个侍卫的尸体上取了一个灯笼,仔细查探了一番,发现灯笼上干干净净的,血迹稀少。他由此推断这灯笼是之后挂上去的。
他将灯笼放回原处。放回了一个后,就又取了一个。望来望去都差不多。他不再盯着他感兴趣的灯笼,转而望向那些尸体。那些尸体颈子上并不十分平滑,更像是依靠蛮力切割头颅。李逐仙走了几处,发现死者颈子上的痕迹竟似一个模子刻的。
他说,这肯定是一个人下的手。他有时取出一把插在尸体上的刀子,将刀的形状与死者尸体上的创伤比对了一番。都是一样的,他说道。他继续察看右边墙上的尸体,这些尸体颈子上的伤口更加平滑,似乎这里的刀子更加锋利。
这不像是刀子造成的伤痕,倒更像是枪。他最后说道,应该是长枪没错了。他数着,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五具。这五具尸体颈子上的伤口竟一模一样。这几个人都应该是一杆长枪所杀,李逐仙心里想着。
他的眸子继续往上望,一直望到了那棵挂灯笼的柱子顶上,那里挂满了头颅,一串一串的,像一摞摞葡萄。可以看到,那些头颅的面部仍然保持着死前的惊恐,也就是说在他们死前,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即将死亡。
李逐仙说,那个人的杀人手法并不高明,他的枪,他的刀并没有快过死者的意识。如果死者面部表情正常,那么他可以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了。
经过半个时辰的观察后,李逐仙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杀人者杀人手法并不高明。只是一般江湖所言的高手,而不是处于四境界中的顶尖武夫。另外,相对于使刀,这个人倒更擅长使枪。而且,使用蛮力多于技巧,这种施放方式更适合于沙场征战。他是一个军人吗,李逐仙自言自语道。
当他往回走,走到三棵柿子树那里时,苟苍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怎么样。”苟苍问道。
“一个寻常武夫罢了,上不得台面的。”李逐仙将他的观察说了一遍。
“这么说,杀人的人是灰胡将军了。王上只是疑心宰相建园子的事,宰相便积极下手,不免有些打草惊蛇了。难道那园子真有什么古怪。”苟苍沉思道。
“如果宰相建园子没什么古怪,难道他就愿意王上将耳目安插进来。”李逐仙笑道。
“你说的倒也是,这些事还得仔细想想,想多了想少了都是不成的。”
“不过那些尸体有些问题,”李逐仙忽然想起来,“被长枪杀的那五个死的早些,被刀子杀的那些死的晚些。好像那些后死的,是后来才决定杀的一样。”
“你把那五个人的样貌说给我听听。”
“他们的脑袋都挂在那根柱子上,我又怎么分辨的清。”两人说了一会儿之后,苟苍便进宫面见慕景止去了。
当时慕景止正在与殷无灵说那些侍卫的事。苟苍进来后,先请了安,便在一旁先听殷无灵说了。“王上,那个安插下去的五个侍卫死了。昨夜去宰相府的侍卫只回来了七十个。那剩下的没有回来的三十个,都在宰相府的外墙上挂着呢。”殷无灵说道。“宰相府里有说是什么原因吗。”慕景止听说后并不惊讶。
“宰相府里的人说,王上是成心跟他们过不去。那些人在宰相府不遵守规矩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要刺杀他们的。”这时,一个太监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份奏折。慕景止接过看了,他说了一声恶人先告状。他说,“这是宰相递上来的本子。他状告宁统领蓄意谋害。说宁统领在派去的侍卫中暗中埋伏了几个杀手,要灰胡的命。这哪里是在告宁统领,这不是明摆着在警告我吗。”
“真是奇怪,好死不死的,偏偏那五个人全都死了。”殷无灵说道。
“这么说,宰相已经知晓了那几个人的身份。”慕景止问道。
“宰相也许只是怀疑,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态度,所以才多死了二十几个人。但没想到奴才安插的耳目全都死了。”殷无灵猜测道。
“这五个人都死了,宰相便可高枕无忧了。”慕景止叹息道。
“要不要再派几个过去。”殷无灵询问道。
“再多派几个也是无益,宰相已经起了戒心。就算宰相不杀他们,他们和被杀也没多大区别了。”慕景止摇了摇头,否定了殷无灵的建议。他有些烦闷,望了苟苍一眼,说道,“苟苍,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没事就退下吧。”
“今早,老臣派李逐仙去了宰相府一趟,带回来的东西,我想王上会愿意听。”苟苍说道。
“哦?说说看。”慕景止精神提振了不少。
“李逐仙察看过那些尸体,他发现其中的五具的死亡时间相比起其他的,要早上很多,也就是说,那五具死了很久之后,其他的才开始死亡。”
“你可知道那五具的样貌。”慕景止心急道。
“那些尸体都是没有头颅的。”他摇头说着,慕景止不免有些失望。
“但如果说,灰胡最先杀的那五个,就是殷总管安插的那五个人呢。”苟苍望着殷无灵说道。
殷无灵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如果灰胡将军最先杀的那五个,就是奴才安插的耳目的话,那么说来,那后面杀的二十多人就是混淆人耳目的了。”
“也就是说,宰相一开始就知道那五个耳目的身份。”苟苍说道。
慕景止站了起来,他拾起那份宰相的奏折,走了下来。他一边看那份措辞激烈的奏折,一边捉摸沉淀在纸下面的宰相的真正意图。这时,宁统领进来了。慕景止说道:“宁统领,你来的正好,寡人正好有事与你商议。”
“你看看这份奏折,”他丢给了宁统领那份宰相弹劾他的奏折,“宰相告你预谋行刺,寡人心中难断,想听听你的辩词。”
“信口雌黄,微臣正想就宰相滥杀无辜的事情禀报王上。宰相却先行诬陷于我,臣不觉得委屈,只是可怜了那三十条活生生的性命。”宁统领愤愤道,“臣想要在王上面前讨个说法,宰相的命是命,侍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宁统领一时愤恨,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抱拳颤抖着。
“寡人一定会查清真相,还宁统领一个公道。”慕景止安慰道。
“还有那三十条无辜的性命,宰相必须要以命相抵。”宁统领悲愤地说道,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生撕了丞相一般。
“将这事交给刑律司去办,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慕景止对殷无灵说道。
“谢王上明断。”宁统领跪了下来。
宁统领出去之后,殷无灵说道:“王上,若按之前的推断,定是宫中走漏了消息。而这些侍卫都是宁统领委派的,那宁统领的嫌疑可就洗脱不清了。”
慕景止拿着那份折子,笑道:“宰相演的一出好戏啊。若不是李逐仙,寡人竟要被他瞒过去了。想必是宁统领将那五个侍卫的消息泄露给了宰相,宰相趁势除了这几个。但却发现,如果只杀这几个,寡人就会怀疑到宁统领的头上来。为了帮宁统领洗脱嫌疑,又叫灰胡故意多杀了几个。这样做还不够,又煞费苦心的参了宁统领一本,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啊。”
“那下一步该怎么走。”苟苍问道。
“既然抓到了一条鱼,那就先歇息歇息,莫要打草惊蛇。但是宰相那里,要打一下鼓了。殷无灵,你给寡人去拟一道斥责令,措辞越激烈严苛越好。就说宰相目无法纪,行事凶残暴戾,罔顾侍卫性命。另外,他建园子的事也要责罚,责他生活骄奢,践踏风气。记得,今日就给他大张旗鼓的送去。”慕景止望着案上堆成小山的弹劾奏章,心想是该给那些大臣们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