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纸鸢说出那句‘此言差矣后’后,姬行兴竟然笑了笑,表现出了足够的兴趣:“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这句话差在何处。”
“你的话本没有错,但要把我的行为与起己国公主所应遵循的礼节绑在一块儿,那我就不乐意了。我的所言所行只是我慕纸鸢一人的言行,与我身后的权势无关。所以在这一点上你要弄清楚了。”慕纸鸢扬了扬眉毛,俏皮道。
“这倒是个新鲜说法。一个身负一国公主尊贵身份的人竟然摒弃了这个,但有些东西一旦绑在了你身上,你说扔掉就可以扔掉的吗?这种小孩玩闹的幼稚行为竟然出现在了一国公主之上,这要传出去,肯定只会拂了你慕纸鸢一人的颜面,而不是起己国朝堂的颜面不是吗?”姬行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
慕纸鸢有些气恼了,腮帮鼓了起来,双颊飞上了红晕。她心思一转,似笑非笑道:“姬大公子,你如此大义凛然的教训于我,但你自己就摘的干净?在逐仙这件事情上,你的行为也非正大光明是吧。那你说说,你的这个行为又拂了谁的颜面,总不是又归罪到我的头上吧。”
姬行兴忽然陷入了沉默,他想到了那个慈祥的瞎眼老掌教,可是他人已经死了,但那份愧疚还埋在他的心头。他低语道:“前面的路坎坷,一个善良的人,又一个善良的人将在我的前头死去,但我岂能因此放下我肩上的包袱。”他的心又冷峻起来。
慕纸鸢不知姬行兴在嘟囔什么,她自以为抓到了姬行兴的软肋,她嫉恶如仇的个性如一只久囚地狱的魔鬼开始张扬起来。她开始冷笑,她开始愤怒,她的眸子不由圆睁,她的声音也高亢起来:“好你个姬行兴,我就知道你在逐仙身上没安好心。我以为是佛救了逐仙,没想到是一个魔鬼。说,我要你给我说清楚,我决不允许逐仙身旁还伏着一个恶魔。”
这时,慕纸鸢注意到山道上飞来了一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苟苍齐焉几个。她的胆气愈发壮了起来。怒从心头起,她的行为愈发肆意。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又有一颗参天古树被连根拔了起来朝姬行兴头顶砸去。如果之前是示威,那这次便是伤人了。
而山下的言仲溪这时已跟齐焉几人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焦急道:“齐焉师伯,还是赶紧拿个主意吧。”
“纸鸢公主的性子很是执拗,如果这口气她咽不下去,我想我也阻止不了。”齐焉叹了口气。对于姬行兴他抱着敬惧的态度,用纸鸢公主压一压他的势头也好。
“就让纸鸢公主胡着来吧,她若敌不过,还有老朽呢。”苟苍一心向着慕纸鸢,立场总在慕纸鸢那边。
“好啊,好啊,难得这么热闹。我可要看看纸鸢这几年长进了多少。”王大斗惟恐天下不乱,拍手叫道。他扯着嗓子对慕纸鸢吼道:“纸鸢公主,我的大仇能否得报,全看你的了,你要给师伯争一口气啊。”
言仲溪听了这几个老家伙的话,知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他唉声叹气之余,眼角余光瞥了眼上空。只见气莲峰山道上一株老树拔地而起,其速之快,言仲溪不由咋舌。王大斗眼见此景,不由笑道:“纸鸢公主这几年长进确实不小,莫不是苟先生的功劳。”
“苟某愧不敢当,素日里纸鸢公主连一面都不愿相见,又何谈教学于她。纸鸢公主天资聪颖,老朽不及啊。”苟苍欣慰道。
“奇哉怪哉,武当出了一个逐仙,怎的还有一个纸鸢啊。幸哉,武当啊。”王大斗喜形于色,言词之中已忘乎所以。李长太哼了一声,斥骂道:“你个老东西,注意自己的言辞。”王大斗一时窘迫,讪笑道:“这不是一时高兴嘛。”
再说慕纸鸢,当他听到王大斗的胡言之语,心里又平添了气势。一时之间,气机流转,如纱如雾,慕纸鸢飘摇于其间,身影竟有些模糊。须臾间,气势又增,放眼之间,风卷云啸,飘飘渺渺,慕纸鸢的身形已然不见。
王大斗惊呼道:“天地,是天地,纸鸢公主已领悟到天地的一丝奥秘,看来回天境只是时间问题了。”众人一时惊叹不已。
但更为惊愕的发生了。众人惊叹之余,忽觉天空暗了下来,往上瞧去,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大网,白色的网绳纵横交错,网绳的影子将武当山切割的七零八落。齐焉几人正立在一处,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的线影。苟苍不由叹道:“山上是何方高人,真是好大的手笔,苟某平生仅见,可不知纸鸢公主如何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盘踞天空的大网陡然收紧,慕纸鸢身旁的雾气忽然散了,露出她的身影来。再仔细看去,只见她身上满是白色的丝线,原来已被裹了个严实。苟苍担忧道:“纸鸢公主不会有事吧。都怪老朽只图一时口快,就算我施展援手,又有何增益。”
“苟先生只管放心,山上的姬公子性子虽然冷淡,但心地不坏,只是一时捉弄公主罢了。他自己知道分寸的,我们只需观望就是了。”
“有了齐焉掌教的话,苟某就放心了。但玩闹归玩闹,拂了面子终归不好,纸鸢公主注重这些,难免她心生不快。齐掌教与那姬公子相熟一些,还请你与他说一说,早些结束这场闹剧为是,毕竟纸鸢公主的面子要紧。”苟苍恳切道。
“苟先生说的是,老道这就向姬公子讨个人情。”齐焉应道。
齐焉移步上前,正欲扯嗓子,却不料姬行兴望见网兜里脸色羞红,正挣扎不休的慕纸鸢,心下不由莞尔。他不管慕纸鸢喋喋不休的谩骂,冷笑道:“网兜里的宫殿小了点,纸鸢公主受委屈了。你此时的形容真是可爱至极,不知李逐仙见了会怎样。”
“你…”慕纸鸢因为羞愤,竟说不下去。正欲强作精神冲开网兜,却不料身下忽然飞来一根横木,网兜里又延出一根白线环着巨木饶了几圈,一径往思过崖飞掠而去。慕纸鸢身在空中,正自恼恨,可惜身后姬行兴又传来一语:‘李逐仙,我送与你的礼物,可还喜欢’。不觉红遍全身,自是无颜见人。
齐焉见此情形,无奈道:“没想到姬公子意犹未尽,只可惜了纸鸢公主的颜面了。”忽然,前边冲出去一个壮硕人影,李长太连忙拉住,斥道:“大斗师兄,你又想惹乱子了。”王大斗挣开李长太,大怒道:“姬行兴这小子辱纸鸢太甚,可还将我武当山众人放在眼里,容我去教训教训这小厮。”
“你不用去了,你看谁来了。”李长太摇头道。王大斗定睛一看,奇道:“那不是逐仙吗,他怀里的不正是纸鸢公主吗。”他先是一喜,随后怒上心头,对来到的李逐仙喝到:“逐仙,禁闭未完,你怎敢私自出逃,你的心里视武当的规矩于何物。”
原来,自慕纸鸢一行离开后,李逐仙心思不安,担心慕纸鸢惹出事情,自己又禁闭之期未满,不能防事情于未然。担忧之际,只得仰望天空。却不料空中忽然出现姬行兴的声音,而后只见一木急掠而来,树下系着一只网兜,网兜里裹着穿着一身鹅黄的女子,不是纸鸢是谁。他心下担忧横木来势如此之快,可不要伤着慕纸鸢了,便顾不得其他,从窗中腾跃而出,须臾出现在横木上空,踢脚便阻住横木前冲之势。
“这莫不是那白毛鸡送我的礼物,抬头让我瞧瞧。”李逐仙调笑道。慕纸鸢听了这话,又羞又怒,只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李逐仙。心下里对姬行兴的恨意愈发加深。
“快放我出来。”慕纸鸢恼恨道。李逐仙一挥手,姬行兴气机所凝成的网兜自然散去,慕纸鸢露出形来,脸红红的,李逐仙煞觉可爱。
“白毛鸡这份礼物还不错。”李逐仙笑道。
忽然,李逐仙将慕纸鸢抱在怀里,慕纸鸢挣扎之间,山移路转,已出现在齐焉一行人之前。慕纸鸢从李逐仙怀中挣扎出来,正要去寻姬行兴的晦气,听了王大斗的责备之语,就先断了念头,她羞愧道:“这事情不能怪逐仙,若不是我,逐仙也不会违了禁令。”
“事情虽是这样,但也不能逃脱责罚。”王大斗不留情道。
“师傅,你怎么能这样。”言仲溪不满道。慕纸鸢又来求情,慕青鸾也跟着,求情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从轻处理。”齐焉说道。他望了李长太几眼,李长太纵使有些不愿,但终是说道:“逐仙,齐焉师伯的意思是由你护送两位公主下山,以作将功赎罪。”他意味深长看了逐仙几眼,“下山,去起己王宫,师傅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王大斗迟疑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逐仙,你愿意吗?”
慕纸鸢听了,欢呼雀跃,早将之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她怂恿李逐仙道:“逐仙,这真是太好了,你还在等什么,快答应吧。”
“又要留下我一个人。”言仲溪蹲在地上,手肘支着下巴嘟囔道。
“既然这是我的使命,由不得我拒绝。”李逐仙苦着脸道。
“不过这之前,有些事情必须要了结。”李逐仙望着气莲峰顶的那道白色身影说道。
“算上我一个。”慕纸鸢咬牙切齿道。
“不可。”齐焉,王大斗,李长太劝阻道,态度极为强硬。
“师伯,师傅你们放心,只是一出我心中怨气而已,无关乎生死。”李逐仙转过头来,对三人微笑道。
“即使这样你也不能去,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傅,就听我一句劝。”李长太严肃道。
“师傅,你就让弟子去吧,弟子知道分寸的。”李逐仙内心的抉择没有一丝动摇。“那你得答应师傅,师傅让你停手你必须停手。”李长太放软了些,但言辞一样坚硬。
“多谢师傅了。”李逐仙开始腾跃而上。
但就在此时,山上忽然来了几个太监,身后跟了一群护卫。太监们因行程匆忙,此
时疲惫,衣裳微有不整。他们见了两位公主及苟苍先是恭敬行礼,而后宣旨道:“奉王上旨意,命苟卿速携武当李逐仙回宫面驾,逾期重罚。”
“苟苍遵旨。”苟苍恭恭敬敬施礼。
李逐仙知事已难如愿,但心又有不甘。他郎声对姬行兴说道:“姬行兴,咱们后会有期。”其意尤为深长。
临行前,李长太对李逐仙说道:“逐仙,其中缘故我想苟先生途中会与你分说清楚,咱们师徒之间的情分我已不在陈说,如今我只有一句话对你说:‘莫要忘了武当的山,莫要忘了武当的水,莫要忘了你是武当的人,事可以不正,但心不可不正。”
这时,李逐仙偷偷摸摸送别道:“逐仙,莫要忘了兄弟,以及兄弟未来的幸福啊。”
李逐仙忽然踹了言仲溪一脚,言仲溪仰面而倒,而后蹲坐起来,望着李逐仙远去,不觉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