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葳
从高中开始,朱天成就与张伟摽上了。
朱天成讨厌张伟,从骨子里讨厌他。张伟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哥儿,穿名牌,吃大餐,戴的手表都值上千块钱。他的身边总围着一群漂亮女生,包括朱天成暗恋的班花。这样的人,该是耽于享乐的纨绔子弟吧?可偏偏又成绩一流,无论朱天成怎么努力,总是超不过他。
高考放榜,朱天成和张伟都拿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过,朱天成比张伟少了六分。更让他难过的是,母亲病重,家里负债累累,上哪儿去筹学费?
就在朱天成愁眉不展时,一个叫李峥的人找到了他。李峥说可以资助他读完大学。朱天成又惊又喜,问李峥为什么要这么帮他?李峥沉吟片刻,说他也得到过别人的帮助。而且,他知道朱天成禀赋过人,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朱天成顺利地读完四年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而张伟,读大三时因父亲病故,毅然退学,接管了父亲的天威广告公司。
说来也巧,在李峥的介绍下,朱天成也进了一家广告公司——无限广告公司。从进公司的那天起,朱天成就决心干出一番成绩来。他还有一个心思:在S市,能跟“无限”抗衡的,只有张伟的“天威”,一定要铆足劲,赢了张伟!
朱天成苦苦打拼,果然创出了一番业绩,成为公司的骨干。这天,总经理找到朱天成,说田野汽车与原来的广告商解约,公司要力争拿到这个大订单。朱天成想了想,问天威广告是否跟田野汽车有联系?总经理说当然有,张伟的父亲和田野汽车的高层曾有交往,这是他们的优势。朱天成听罢,握紧了手里的笔。
朱天成制订了策略:一是贿赂田野汽车高层,二是拿出顶尖的策划方案,三是套出天威的创意设计。他不惜重金,联络到田野汽车的副总。言谈之中,得知“天威”已经和“田野”有过三次接触,即将水到渠成。朱天成知道现在再拿出自己的设计方案已无济于事,决心从另一条渠道加快运作。
通过调查天威广告的设计总监,朱天成兴奋不已:此人金屋藏娇,包养着一名女大学生;而他却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夫人是某高官的女儿。接下来的事简单了许多,朱天成雇请私人侦探,拍下了这位总监与情人幽会的照片。
这一招果然击中了天威设计总监的软肋,他迫于无奈,把广告设计草图交给了朱天成。这样,朱天成手里握有了必胜的筹码。他取长补短,迅速抛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设计。总经理对朱天成大加褒奖,说公司高层对他的策划方案赞不绝口,有绝对把握拿到订单。
朱天成春风得意。入夜,他来到张伟常来的酒吧。每个周末张伟都来这里看歌舞,今天也不例外。
朱天成端着酒杯坐到张伟身边,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张伟只是微微点一下头,表情不冷不热。朱天成掩饰着尴尬,笑道:“张总还有心情欣赏歌舞啊?星期一我们就要和‘田野’签合同了,不知你怎么打发这几个漫长的夜晚?”
“喝酒,打牌,玩游戏,总之不会找私人侦探。”张伟淡淡地说了声“少陪”,走了。朱天成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正在这时,李峥走到他的身边。
李峥点了根烟,开门见山地问他用什么妙招拿到了合同?在恩人面前,朱天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李峥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向他说起了张伟的故事——张伟表面骄傲,心地却很善良。读高中时,他最佩服的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同学。他曾多次对李峥说,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用心地读书。以前,稍稍用心就能拿到第一,可现在,得特别刻苦才能超过那个同学。后来,他们俩一起考上了清华,那同学却没钱交学费。张伟说服父亲赞助这位同学,但又怕伤了这个同学的自尊,就让父亲委托别人做这件善事。李峥欣然应允,以自己的名义资助了那个学生。
朱天成看着李峥,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话。李峥接着说,他曾是张伟父亲的司机,后来在张父的帮助下才开了家小工厂。本来张伟想让朱天成进“天威”做助手的,但还是担心伤了朱天成的自尊,遭到拒绝,才让李峥把朱天成引荐到“无限”去。
“现在,你该知道我想叫你做什么了吧?面对时下的金融危机,这单合同对‘天威’至关重要,失去合同,公司将是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破产。你忍心看张伟的‘天威’垮掉?没有他,就没有你今天的一切。”李峥言辞诚恳地说道。
朱天成离开酒吧,一路踉跄着回到住处。李峥的话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耻辱。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被他一直视为眼中钉,却又怎么也超越不了的张伟资助了他!
这天晚上,朱天成在床上辗转反侧,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很快,无限广告公司顺利地拿到了这单大生意,在与田野汽车签订合同的仪式上,朱天成当着众多媒体记者,对天威广告倒打一耙,指责他们的策划抄袭了自己的创意。一夜之间,“天威”臭不可闻,他们的设计总监几乎要自杀了断。
在办公室里,朱天成想象着张伟的灰头土脸,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张伟当初帮助了他,但他觉得那是张伟自己心甘情愿,他并没有请求他这么做。商场如战场,他要超越张伟,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让张伟永远不能翻身!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了,总经理让他过去一趟。他踌躇满志,等待他的,将是加薪、升职!
坐到总经理对面,朱天成竭力克制自己的兴奋。总经理递过一个信封,缓缓地说:“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朱天成如遭雷击一般,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有功之臣竟然会被解职?总经理依然缓缓地说:“你可以到财务处多领一个月薪水。”
呆愣半晌,朱天成说他不要这一个月薪水,他只要一个解释。总经理还是缓缓地说:“虽然你赢得了这单合同,但你失去了自己的良心。”
朱天成张大嘴巴,不明白总经理在说什么。总经理欲言又止,轻轻地挥了挥手。
朱天成恐怕想破头都不会想到,无限广告有张伟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他有绝对的操控权。两家公司的竞争,其实不过是遮人耳目,一来通过竞争提升公司策划水平,二来也是为了不给其他公司插手的机会。
失魂落魄的朱天成走出公司大门,想起了李峥。刚掏出手机,李峥却给他打来了电话。李峥语气冰冷,说他周末去找朱天成,就是张伟的安排,这是张伟给他的最后的机会。他万万没有料到,朱天成竟无情无义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即使是仇恨的对手,在对方失败时尚且要放一条生路,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恩人?这样的倒打一耙,与披着人皮的狼有何异处?
合上手机,朱天成双腿一软,跪倒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