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完成律师的学业,洋人美女,自食其力地在日本街头摆地摊,中国来的许多留学生大部分讲究实惠,就在餐馆刷盘子来维持留学生的费用。但也有摆地摊的。我留学的东京艺术大学在上野公园后面,每天上学要经过上野公园里的东京美术馆,在美术馆外侧的大树旁边,偶尔有几个中国人在那里摆摊。他们不是像一些欧洲人那样,拿些没有什么艺术价值的东西来卖。即使买了也赚不了几个钱。而中国人的摆摊主要是给日本人刻印章。由于美术馆经常有绘画和书法的展览。再则日本文化中也仿效中国喜欢使用印章。所以有许多日本的画家、书法家喜欢中国人刻的印章。刻印章地摊的生意非常好,一个字三千日元。而日本人一般都是四个字的名字,遇上超过四个字的,就更划算了。有时地摊主在现场刻不完,还收件拿回去刻,下次来再交货。这样的地摊真让人羡慕。
中国人务实,有能耐的摆地摊和做别的更能忽悠日元的生意,没有这个手艺的,干脆老老实实打工刷盘子都比卖那些不伦不类的艺术品挣钱有保障。
在日本留学打工、摆摊也是一种文化现象,不管你是欧洲人还是亚洲人,也不管你今后是律师还是教授,在日常费用昂贵的日本,这都是要走的路,都是你人生的磨砺和财富。
粉饰
刚到日本,一切皆为新鲜,特别是日本妇女的浓妆艳抹,更是好奇。都说日本女人的化妆技巧高超,后来看了些资料,终于了解到,化妆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论是日本还是中国,早已成为人们挽回青春岁月的古老技艺。
人类何日伊始妆饰自身?原始先民们涂抹在身上的大自然之醇香,早巳随古老的春风而去,那以爱美的童稚心灵而精打细磨的精神闪光,也早巳被历史的长河冲刷风化。我们至今能看到一点什么呢?那只是古老祖先斑驳的容颜。距今一至二万年前新石器时代,北京周口店山顶洞人在原始的狩猎和垦荒中,磨制出了许多有意味形式的钻孔小砾石,钻孔石珠,穿孔的狐或獾的牙齿,以及海贝壳和钻孔的青鱼眼上骨等,并以此作为项链来妆饰自己。
精致的化妆品充分显示了原始先民对大自然美的敏锐捕捉和狂热的追求。
有人说:这是美的起源。我认为,这时的化妆不仅仅是出自单纯对美的追求,而且是具有某种信仰成份,这是一种精神生产,它反映了原始人将人的观念和幻想外化和凝固在这些所谓“化妆品”的物质对象上,这是想象中的“人化自然”和“人的对象化”。
山顶洞人的“穿戴都用赤铁矿染过”并且尸体旁撒些红粉以此来进行某些寄托。普列汉诺夫在《没有地址的信》中提到:“在弗林德兹岛上,当政府下令禁止居民们(塔斯马尼亚人)用红赌石涂饰身体时,他们几乎暴动起来,青年们说:‘这样一搞,姑娘们就不爱我们了,。”
大自然中的植物、矿物、动物激发了人类对美的追求,从而形成了人们特定的视觉和嗅觉。
从原始人戴兽牙项圈,到土著和印第安人涂土炭粉纹身等等现象说明: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爱美的本能(这里不涉及美是本能还是派生的美学内涵。)。例如,人之初,性本善。至少可以说这是人们一种善的表示。孔子往往把美与善混同起来,甚至认为善即是美。他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学而》),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颜渊》),“里仁为美”(《里仁》),郑玄注“居于仁者之里是为善也”。再比如《诗经?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沫,谁适为容。《诗经?伯兮》这是大夫久役不归妻子怀念远人的抒情诗,大意是:自从出征他往东,头发不梳乱蓬蓬,哪是缺少脂和粉,为谁梳洗为谁容!
在《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有“买椟还珠”之句,说的是楚国人到郑国去卖珍珠,把珍珠放在匣子里,匣子装饰得很华贵,郑国人欣然买下了匣子,而把珍珠退还了(这也说明一个问题,说明当时的珍珠匣子设计是十分精致的。),在东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里,从画面上我们可以看见梳妆是所用的铜镜,还可以看到化妆品的系列包装,以及梳妆时的情景,画下面有“人咸知修其容,莫知饰其容貌”,而且还要留心德性修养。
描写化妆品量多且生动的莫过于唐人了。如:铅华不可弃,莫是稾砧归(唐?权德舆《玉台体》诗之十一)。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鬓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杜牧《阿房宫赋》)。而在红楼梦里有两句,颇形象:满面春风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迎。黛玉自己赋诗: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
十八无丑女,谁都怀念以及谁都欣赏那不用化妆的年龄,那青春的自然本色。
今天那些妆后的妇女出现在出版物或者电视屏上时,甚觉好看。但近距离相视,就发现那些粉饰的痕迹下露出的皱纹和破绽。而这总使我有些尴尬,不敢近距离正面看一眼,要不就眯上眼睛,要不就退后几步欣赏。青春、岁月,这一对短暂和永恒的矛盾,谁都无法抗拒。再美的人也经不住岁月的沧桑,人类无法逃避岁月的衰老,由此人类发明了粉饰技巧。从人类文明的进化看来,人不仅需要粉饰自身外,还在粉饰为适应社会的心态,世间万物又有什么不需要粉饰的呢?皮肤需要粉饰,而美人需要衣装而时尚,歌唱需要麦克风而夸张,料理需要调料而提味,久而久之,我们都将生活在假象之中。
当我们要真正体味原汁原味和自然的纯粹时,那时我们反而是否会变得麻木?
兔子小屋
日本是一个岛国,自然资源匮乏,有限的空间造成了日本人强烈的扩张心理,也迫使他们去创造适合这样环境的生活习惯。这种生活习惯有没有特点?它又和其他的文化有什么不同?从以下两个外国人的对谈中便可以了解。
A。日本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盘腿;腿直而修长的女孩不多,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B。我想大概是日本的榻榻米造成的吧。到目前为止,日本大多数家庭都是和室,一回家就跪着,尤其是女孩子,跪的姿势很讲究,而这姿势正是形成盘腿的主因。
A。日本的榻榻米及矮桌子我怎么也适应不了,总感觉人成天窝着。而在榻榻米上吃饭又喝酒,晚上铺开被子便可睡觉,也真不可思议。怪不得欧洲人认为日本人是“兔子小屋里住着的不可思议的人”。
B。日本地方小,寸土寸金,在这样的微型空间里形成了他们特有的生活习惯。
A。你认为这种生活习惯有没有特点?它又和其他的文化有什么不同?
B。我最直觉的印象,是他们在小的环境里模拟大的面积,并且充分利用了有限空间。例如:有的家庭把矮桌子下方的榻榻米挖空,使脚可伸下去成坐状,这样就多出一块凹形空间。而他们的庭院更能表现小中见大的空间感,有山有水,像一个自然景观的浓缩。其他如插花、小人形等工艺,也都是从小于自然界的物体上去创造想象的自然空间。
B。日本的这些习惯,包括衍生出来的文化现象,如茶道、花道、庭园及假山等,我都觉得很小气。进屋脱鞋、吃饭、喝水等处处谨慎小心,薄墙纸门也不能高声谈笑;一见面就是连续哈腰,“对不起”、“谢谢”之类的寒喧不绝于耳,到底为什么“对不起”实在令人莫名其妙;这种像小孩“扮家家”似的生活习惯下形成的文化现象,只能说是“雕虫小技”吗?
A。我认为你太过分强调日本人生存在自然空间表面现象。我想你应该看过他们穿着裤叉,抬着祭物的那种虔诚吧?你还记得美国珍珠港事件及太平洋战争吧?这些玩命的日本人像兔子小屋里出来的人吗?你看看他们的高速公路、地下铁、电视电话、汽车和电器产品的出口量,这些都只是“雕虫小技”?
B。你别捧他们了,尽管如此,也改不了他们兔子屋出来的德性:一看人家是高鼻子、说洋文,连警察也不再追究其违反交通规则地陪笑放行,真是奇怪又可笑。
A。这是他们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下所表现的心理。你以为他们愿意永远在兔子小屋吗?正是这种狭小的自然空间迫使他们产生空间的扩张欲望,所以有了战争的狂热。但是战争并未如他们的愿,战后反而造成日本人啃着地瓜度日、小学生上课没有课本、妇女离乡卖淫……两颗原子弹洗涤了扩张的心理的污垢,从此开始自力图强:经过不分白天黑夜的吃苦耐劳,不择手段的文化技术吸收;从经营自行车零件到每年出口大量的汽车;从经营半导体收音机到大量的视听产品输出。你知道这句话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日本人的这句话说明什么呢?
B。说明经济扩张?
A。对。空间如弹丸之地的日本,其扩张心理是必然的,只是看他们从什么地方入手。很早以前,便从中国学来了汉字,从德国学来了医学语言,从法国学来了音乐语言,从英国、美国、葡萄牙、荷兰等众多的国家学来了奠定自己语言的要素并逐渐形成了唯一的魔鬼似的语言,他们操着模棱两可的语法赢得了无数次贸易谈判的胜利。
B。在这一点上,对日本人真是没办法,你不得不买他的东西,因为既便宜又好。但这种贸易的渗透并不能挽回他们浅显的文化。
A。文化?其实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是一种文化现象。他们确实没有多少遗产;但是他们却愿意花钱去买艺术,甚至还从珍贵的世界艺术作品中挖掘了受自己文化影响的影子,更迎合了他们的心理空间。
B。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A。你看过东京上野公园西洋美术馆的“日本主义”展览吗?听名字很像是日本的画展,实际上都是用重金借来的世界名画。只要画家涉及到有关日本绘画的动机或技巧,就归于“日本主义”。欧洲的绘画在某种程度上曾青睐过日本浮世绘版画,这是正常的事,就像日本浮世绘受中国杨柳青木版年画影响一样。他们之所以过份强调欧洲绘画与日本的关系,正是心理空间作怪的具体表现。
B。这种心理空间对日本的发展是否有利呢?
A。这个比较难说。基本上看,尚没有什么不利。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有了时速两百多公里的新干线,有了地上三层的高速公路、地下三层的地下铁路;日本商店出现在夏威夷,纽约的摩天楼的超市也搬进了东京市区。日本的房地产业专家们都握着巨金,等待着任何一个国家的土地出卖的消息。日本的电器制品向每一个家庭渗透,日本的汽车在世界的每一条路上跑,任何一个旅游地都可看见日本人在那里转来转去……B。这么说日本对世界是有贡献的?但不知为什么,多数的人都不喜欢日本人。日本电视台曾采访一名留学生,问他喜不喜欢日本,他说喜欢,问他喜不喜欢日本人,他说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他竟说不知道!
A。当然,在这种自然空间下所产生的心理因素,不单表现在“扩张欲”上,它是复杂多样的。譬如自己关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邻居关系淡漠;特别是对陌生人,警戒多于友善,甘愿寂寞。为了维持自尊心不受损伤,死要面子怕丢脸;不敢是非分明地表露自己的观点,不够坦率。
B。日本现在提出国际化的口号,而这种心理状况能适应吗?
A。我想,日本人不会没想到这个问题吧,他们应该知道怎样调整自己的心理来迎接日本的国际化的到来。
日本漫画
在日本民间流传着一则笑话。有个人听说他乡的橄榄好吃,便要了一个来尝尝,咬后满口怪味难忍,顿时就把橄榄抛进粪坑,走着走着,觉得满口生津,群齿留芳,余味依依,这使得他急忙回去捡起粪坑里的橄榄,洗了洗继续地吃起来。许多在日本的外国人初读日本的漫画时,就像笑话中吃橄榄的人一样。
有一个同学曾对我说:她讨厌日本的漫画,看见那些男男女女在一起鬼混的画面,她就会害臊脸红。可是有一次在电车上,她随便翻翻人家扔下的漫画刊物,当时只是为了消磨车上无聊的时间,由于心中早已筑着一道绝不看黄色漫画的防线,所以只是快速而心不在焉地翻翻而已,到站后便把书扔在原处。但下车却怎么也摆脱不开那漫画书中的种种景象——武士、歌伎、动物鬼怪、少男少女、民间笑话,以及未来世界的科幻故事,实在是太有吸引力,迫使她急忙跑到报摊买了一本贪婪地阅读起来,一本读完后,也未填平她那好奇心的沟壑,还想接着看下一本。
正是这种吸弓丨力在作祟,使得日本的男女老幼在公共场所也捧着一本本厚厚的漫画,津津有味地阅读着。初见这种景象,我也感觉奇怪。因为在国内,漫画基本上是属于儿童读物或者是政治讽刺的一种表现。再高一点层次的,便是经过精筛细选的漫画单幅作品,不过那也只是报纸和杂志中画龙点睛的调味品而已。像日本这样,每周的漫画刊物一出来,女大学生在电车里阅读、家庭主妇在厨房里欣赏、薪水阶级在公司休息时间观看,甚至于老头子在站台等车时也会捧着看。那些怪诞无稽,妙趣横生的漫画滋味,被读者们利用各种空间时间,慢嚼细咽。
在日本,漫画已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消费。许多人把它当作是一种重要的精神食粮和情绪的调节剂。目前各种类型的漫画书刊、杂志共有一千多种。一九八五年的发行量是十二亿册,一九八六年是十五亿册,一九八七年是十七亿册,这种逐年递增的趋势,将会更大幅度地增加。目前漫画出版的比重,占日本出版物的三分之一。目前比较畅销的有:《少年杂志》、《少年骚动》、《少年冠军》、《滑稽早晨》、《少年国王》、《周刊漫画》、《大滑稽原作》、《滑稽傻瓜》、《少女》、《皇后》等等。
这些杂志的特点,都是透过趣味性、刺激性、知识性来和读者沟通。日本讲谈社出版的《少年杂志》周刊,十六开本大,每周的发行量为四百万册,日本的学生有百分八十的人对此刊爱之入迷。由于其中多半是连载故事,使得那些耐不住性子的读者,像等待和情人幽会似的,盼望着漫画的出版日赶快到来。
当今的日本漫画,似乎只以传达最新信息或破译谜底为使命。读者阅读也只是为了获得某些出乎意料的新鲜刺激感,和解开离奇怪诞之谜而已。而漫画的时效性,造成了不具收藏价值和报废的快速。在指定的垃圾回收日里,被丢弃的漫画书刊是东京的清扫公司主要的垃圾之一。
东京的任何一个角落,基本上都是人们活动的空间,只要是有人活动的地方,就有被阅后丢弃的漫画。更有趣的是人们习惯在搭电车时看漫画,看完之后便顺手地搁在电车的架子上。而后上车的有兴趣的乘客,也会很坦然地把它拿下来阅读。尽管有这种免费的传阅方式,但也未减低漫画杂志的零售量。
一般人都认为漫画纯属一种趣味性的调节剂,它对于人的情绪有一定的影响力,在紧张的工作之余阅读漫画可以松弛一下精神,这种休息方式简单而有趣,至于它是否具有启迪幽默感的作用,这只有读者本人才知道了。但事实证明它对人的意识是有相当作用的。在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人把漫画中的少年形象当作模仿的对象和流行服饰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