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出门后,走了一段抄手游廊,便看见一道青石拱门,门后是一个不小的院子,正对门口是三间厅室,映入眼前的首先是四叶屏风,精雕细琢的木框架中各镶有一副水墨画,画得大概是春夏秋冬四季之景。
飞檐之下,挂着几只金丝鸟笼,画眉鹦哥儿在其中跳跃。几个丫头在笼下等候,看见几人来了,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小姐终于来了,夫人正念叨你呢。”
转过屏风,正面看见一个美妇人坐在那里,穿着缕金彩蝶裙,撒花翠绿挂,粉底步云靴,一双凤目似有笑,两弯柳眉自有威,身材不输二八女,面容岁月不曾留。
雪梅看到这人,自然知道是自己舅母,前行预拜,却被纳兰夫人先一步接住。
“我是日思夜念,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在家苦了吧?以后就当这里是家。”说着竟然泪光盈盈,也惹得雪梅想起伤心之事,一时间气氛竟然有些哀调。
良辰美景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知道该说些什么。“夫人,小姐,今天是个好日子,怎么成了这般光景呢。”
纳兰夫人破涕为笑,连连说道:“还是良辰美景说的对,我们不说这些伤心之事。”
雪梅止住泣声,静听自己舅母的吩咐。
“舟车劳顿,可曾吃饭了?”
“未拜见舅父舅母,雪梅不敢先行吃饭。”雪梅恭敬的说道。
夫人笑道:“没有那么多规矩,哪有那么多讲究,一家人不在乎这些。”说着便拉起雪梅往外面走去。
“你可念过书吗?”一边走着,纳兰夫人问着雪梅。
“略微读过一些四书五经,识字而已。”
“那也没什么,女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
雪梅听着,没有反驳。
说着走过了一个东西穿堂,来到一间厅堂之内。进去之后是一张楠木长桌,早有人安放座椅,满桌佳肴。
“母亲,您来了。”说话的是一个俏公子,十四五岁的样子,想必是早年就被称为贵族神童的纳兰性德。
虽然才十四五岁,但已经容貌不凡,面如满月,口若涂丹,一双星目散发着智慧的光芒,两道剑眉雕刻着摄人的英气,虽然不知谈吐如何,单看举止也不负京中美誉。
而在雪梅打量纳兰的同时,纳兰也注意到了雪梅。四目相交的那一刻,雪梅如同被什么刺了一下般,急急地躲开了纳兰的目光。
纳兰心中也有着一丝意外。虽然早知道会有一个表妹到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人物。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面如鹅蛋生两靥,眉似细月蹙笼烟,两眼时有哀愁意,面容不改似含情,身如弱柳让人不禁想去搀扶,纳兰竟然看的痴了。
“这是你冬郎表哥,这个就是我时常提起的雪梅。”夫人介绍两人说道。
夫人的话让纳兰感到了自己的失态,给了雪梅一个歉意的微笑,雪梅也欠身给纳兰行了一礼。
各自不语,夫人吩咐大家开始用餐,其实也就他们三人。
正对门的左手第一个座椅之上坐的自然是夫人,而主位的位置是明珠大人的,虽然他今天不在,但还是空了下来,纳兰则在右边,雪梅本是自己坐在末位,却不想夫人盛情,被拉到了她的身边。
良辰美景在一旁伺候着,赵嬷嬷和听雨不知道被安排到了哪里。
珍馐百味,雪梅不知滋味,心中想的都是这个神秘的表哥,究竟怎样的才华,让他享有那样的盛名。
菜过五味,已经有下人端来香茶口盂,雪梅漱口过后等候夫人的吩咐。
“良辰美景,带小姐去碧池小院休息吧,想来也累了。”夫人看着雪梅说道。
雪梅起身给自己舅母行了一礼,算是告退。
“是”。两人应声,转身看了一眼雪梅。
雪梅跟在两人身后,赵嬷嬷两人已经等候在门外,三人跟在良辰美景之后向着后院深处走去。
在纳兰府的后院边缘,有着一座小院,看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院门的漆已经掉了不少。但里面因为雪梅的到来也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进入小门,正对着的是三间素雅小房,左边有两间耳室,右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水不知从哪里流到这里,又沿着墙下面的水道流出,因为这个池塘的原因,小院中平添了不少的生气,碧池院的名字大概就是这里来的。池边有一棵古树,枝节盘错,树荫如盖,一根藤萝缠绕而上,不知就这样相依了多少岁月。
“小姐这边来。”良辰把雪梅带到了那三间房屋之中。屋中摆设倒是没有那么的奢华,但却很是精致。
一张高脚小木桌,几把实木交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人物之画,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也是不俗之笔。
穿过一个纱帘小门,里面应该是闺房了。靠墙放着一张红色围床,金钩吊着粉色围帐,一床细丝兰花被,一个素雅莲花枕。
床边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铜镜首饰,胭脂水粉,想是给自己化妆之用。
“小姐对这里可还满意?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吩咐我俩一声就行。”
“这里一应俱全,谢谢两位姐姐操劳了。”
“说哪里话,如果照顾不周的话,恐怕夫人就要责怪我们了,和小姐闺房一厅之隔的那间房间,可以安排给赵嬷嬷和听雨,至于那两间耳室,待会儿夫人会再派两个丫头过来。”
“这个就不需要了,我自己在这里,用不到那么多人手,有赵嬷嬷和听雨就够了。”雪梅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有些要求别人客气,自己不能不客气。
“那此事等我们禀报夫人之后看夫人的决定吧。”
“有劳了。”
“哪里话,小姐休息吧,我俩就先告退了。”说着二人起身往外走去。
雪梅跟着他们,送到了自己小院门前。
且说纳兰容若。饭后的容若告辞自己的母亲,回到了自己小院之中。
“公子回来了。”说话的是一个容貌姣好的丫鬟,比之良辰美景也不成多让。
“恩,回来了。”容若随意的应了一声。
“公子看来是有心事。”跟随容若久了,自然从他的一举一动之中能够看出不同来。
“今天我那个雪梅表妹来了。”
“哦,公子是因为那位小姐魂不守舍?”丫鬟画扇看似轻松的说着,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醋意。
“休要胡说。”容若轻轻喝了画扇一句。
画扇也不恼,自己的公子自己清楚,能够侍奉这样的公子,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福气。换作府中其他的主子,谁敢这样说话?
“公子给我说说那小姐长得是个怎么模样,举止谈吐如何呢?”画扇轻轻询问。
容若看着窗外说道:也未细看,也未细询,大概是形如弯月略清冷,神似西子有隐愁,不像世间红尘客,仿佛佛前一青莲。大概是初入我们家的原因,事事显得那么拘谨,步步都是小心翼翼。
画扇听自己公子这样形容,不觉得也对这个小姐有了好奇之心,想着有机会去见识一下。
天色越来越晚,画扇为读书的容若点亮了一根红烛,披上了一件披风,容若回首微笑,算是感谢。
其实画扇与容若两人之间本就有着若有若无的情思,只是一个自知身份地下,不敢名言,一个五经熟读,不敢越礼,就这么朦朦胧胧,但门不当户不对的事情,注定要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何况连容若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中已经种上了一颗梅树,映雪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