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寂静的京都街道上,一辆豪华马车自镇南王府中缓缓驶出,往街道尽头的皇宫迤逦而行。
马车中,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悬挂在车厢顶上,车厢四壁皆缀以紫色水晶,将相对而坐的纳兰清川与尹梨胭笼罩在了紫银色的光晕中。
车厢内密不透风,很暖,可尹梨胭却莫名地感觉到寒冷。她密长的羽睫微微向上掀起,便陷入了一汪森冷的寒潭里。
纳兰清川深幽如潭、薄凉如冰的美眸深深地凝视着尹梨胭清丽的脸庞,入鬓的黛眉;低垂的墨睫;樱红的唇瓣;如玉的肌肤,此刻的尹梨胭已经换过了一身太监的衣服,却将她那纤细的腰身衬托得更加柔软,只够盈盈一握,就连出神的样子也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他不由得看呆了,却在尹梨胭突然望过来时,有些微失措,赶紧敛了眸睫,别开眼去。
尹梨胭刚一对上纳兰清川的眸光便触电般地赶紧垂下眸子,如玉般雪白的脸颊上晕染上了两抹异样的绯色,一颗心更是咚咚地跳地莫名。
马车在街道上辘辘而行,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也让车厢内那异样的气氛得到了舒解。纳兰清川身着朝服当先跳下马车,颀长的身躯微微凝了凝,顿了片刻,终还是向马车上的尹梨胭伸出了手去。
尹梨胭如水般的瞳眸凝着那只向自己伸过来的修长的手掌,纤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不知道该不该借着这只手的力道下马车。
她这一顿的功夫,并不是太长,却已经让马车下那只手掌的主人心生蕴怒。纳兰清川俊颜阴冷,深邃幽暗的眸光冷冷地凝了凝尹梨胭,大掌向前一伸,一把拽住尹梨胭的胳膊便将她提了下来。
尹梨胭胳膊吃痛,踉跄着站稳脚,却看到纳兰清川已经转身沿着宫道向前而行。她急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纳兰清川都冷着俊脸没有说一句话,浑身散发着寒如冬霜的气质。尹梨胭喘着气紧跟在纳兰清川身后,蹙紧了秀眉。
终于,教司坊到了。启明星尚自挂在天空,天才蒙蒙亮。这个时候的教司坊安静得犹如沉睡中的小猫。
尹梨胭一眼便瞧见了被镣铐栓在门口石狮旁的父亲尹煜城,清冷的双眸中立时涌起一片迷蒙的水雾,她三步并作两步扑跪到了尹煜城的身前。
“父皇…”纤细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尹煜城憔悴苍老的面颊,墨长的羽睫颤了颤,珍珠般温热的泪珠夺眶而出,无声落于地面。
尹煜城身躯一颤,松驰的眼皮微微上抬,当昏浊的眸子里映上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时,干裂的嘴唇竟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连说出的话也不禁跟着颤抖着:“胭,胭儿……”
“胭儿,我不是做梦吧!?”尹煜城昏浊的老眼中终于掉下泪来,他终于又看到他的宝贝女儿了!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就是为了有一日可以见到他的宝贝女儿,可以看到她幸福的生活!
“不是,真的是我,胭儿来看你了!”尹梨胭边说边以袖试泪,可泪水掉落的速度竟然胜过她擦泪的速度,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深深凝着尹煜城,生怕多日未见的父亲会从自己面前消失一般。
站在一旁的纳兰清川不禁深深蹙起了修眉,俊逸的容颜上布满阴霾,冷眼看着这一幕父女相拥哭泣的画面,心却纠结得如同蚕丝一般难以理清、理顺。他竟然带着仇人的女儿来探视他的仇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本王现在去上朝,你乖乖的在这里等着,别到处乱跑,知道吗?”纳兰清川再也不想看下去,凝着尹梨胭,冷冷地嘱咐了句,不待她回答,便向乾德殿的方向行去。
……
“父皇,你相信胭儿,胭儿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你千万要撑住,知道吗?”尹梨胭用手指替尹煜城试去眼角边的泪水,镇重地道。她凝着父亲因为风吹日晒而日渐苍老憔悴的面容,心针扎似地疼痛。她知道父亲之所以苟且偷生到今天,全是因为纳兰清川曾经威胁他,如果他们父女二人其中一人寻死的话,那么他都会让另一个人生不如死。
尹煜城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容颜,拼命地点头,死如飞灰的心又似枯草燎原似的逐渐燃烧起来。是的,他要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就算再也回不去以前的生活,他也要带着胭儿去过与世无争、自由自在的生活。
“喂!”这时,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自寂静的宫道上响起。
尹梨胭闻言一怔,赶紧抹了泪,理了理衣摆,站了起来。她背对着那发声之人,心咚咚地跳着,装作没有听到,便向一侧走去。
“喂,叫你呐!聋了吗?”那尖锐高亢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再次响起。一个穿着太监总管服饰的中年太监手比兰花指,矫揉造作的指向尹梨胭。
尹梨胭只得停在了原地,紧蹙了秀眉,浑身的肌肉都立刻紧绷起来,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一小会儿,那中年太监已经走到了尹梨胭的面前,用他的兰花指戳了戳尹梨胭的额头,尖声尖气地道:“你这个小太监,是哪个公公名下的,居然如此不懂礼貌!?”
尹梨胭垂了眼,低声低气地道:“奴才,奴才是新来的!”心中却在想,纳兰清川怎么还不回来!这太监要是再问,她就露馅儿了!
“唉,新来的就新来的吧!现在御膳房人手不够,你赶快跟咱家来帮下忙!”中年太监不由分说地指挥着尹梨胭,他样子似乎很急,吩咐完尹梨胭便向前走。
尹梨胭一愣,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走,要是跟着这太监走了,纳兰清川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喂,赶快跟上啊!”见尹梨胭又在那里发愣,那中年太监又转头冷睨了她一眼,转身匆匆向前行去。
尹梨胭无法,只得快步跟了上去。如果她再犹豫的话,不等纳兰清川来,眼前这太监便会发现她是一个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