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举起长剑,笑容狰狞。
“嗖!”,一只白色羽箭忽地破空而来,直直钉入那黑衣人的背心之中。黑衣人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扑倒在地。
“王爷……”墨驹飞驰而来,墨驹背上,魏无心手挽长弓,疾声叫道。原来是墨驹回去报了信,魏无心一人当先赶来援救。
纳兰清川薄唇勾笑,神智终于涣散,双眼一翻,昏倒在了尹梨胭身旁。
主帅纳兰清川重伤,被将军魏无心带回军营,立马便被送进了中军主帅帐中,军中所有的军医全都应召而去,侍从穿梭来去,端出一盆盆鲜红的血水。
大军也因此被迫停了下来,原地扎营。尹煜城老远便看到了随魏无心一起回来的女儿尹梨胭,满布皱纹的脸上焦急之情尽显,拖着沉重的镣铐,跌跌撞撞地向尹梨胭迎去。
“胭儿……”尹煜城扶住尹梨胭纤瘦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她,在瞟到她衣裙上那一片鲜红的血迹时,腊黄的面庞蓦地变色,昏浊的老眼泪水翻涌,声音颤抖,几不成调,“你,你受伤了?”
“父皇,我没事!那些,那些都是别人的……的血!”尹梨胭面颊苍白,风寒所致的头疼在这一瞬间忽地铺天盖地袭来,她轻喘着,羽睫轻颤,眼眸迷蒙,脑子忽地一片空白,就此软倒了下去。
“胭儿……”尹煜城急忙扶住尹梨胭,惊叫。可病来如山倒,此时的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很想张口回答父亲一句,却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动不了唇。适才寒潭遇刺,她强撑着一口气,这时病痛与身体的疲累双双袭来,她只觉得好痛、好累。
“大夫,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尹煜城凝视着脸色苍白、昏睡过去的尹梨胭,瞳眸中绽出一丝惊恐之色。他抬头,瞟到一名军医正快速地向纳兰清川所在的军帐而去,一瞬间瞳孔中掠过一丝惊喜,他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那名军医的袍角,一叠声地哀求。
“闪开!”那军医浓眉一皱,一脚将尹煜城踢翻在地,径直向前快速行去。身为主帅的王爷如今命在旦夕,他身为军医,怎敢迟缓一步!
“呃……”尹煜城捂着被踢得生疼的胸口,老眼迷蒙,心中慌乱,却是一刻也顾不得疼痛,赶紧爬到尹梨胭身旁,抱起昏迷的女儿,脸上一片怆惶。
主帅帐中,魏无心皱眉看着那一盆盆被端出的血水,视线再回到床塌上那个脸色苍白的铁血男子身上时,眸光变得更为冷凝一一王爷,你一定不能有事!
“陆军医,王爷的伤势如何?”魏无心转首抬眸,看向双手还沾染着鲜血,刚刚退下来的军中最高级别的陆万山。
“回将军,王爷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只是王爷的伤势实在太重,属下……”陆军医浓眉深深拧起,低首恭敬地回答,语气却异常沉重。
“王爷不能有事!”魏无心听出了陆军医的弦外之音,虽然已经心有准备,却仍不免心中大骇。纳兰清川自入伍带兵以来,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受伤更是家常便饭。若不是单独带尹梨胭离开军队,也不会遭遇这自杀式的行刺。而魏无心观他伤口,有好几处看来,都是因为护着尹梨胭才致受创。王爷为何要拼命保护尹梨胭,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他仇人的女儿吗?
“是,属下一定尽力!”看到将军魏无心如此镇重的要求,陆军医赶紧沉声应道,“只要王爷能挺过今晚,就不会有事!”受伤之后,最怕的就是高热不退,只要王爷能支撑着度过危险的当晚,就能够慢慢调理治愈。
“嗯!”魏无心浓黑的眉紧锁成川字形,深深凝视陆军医,冷声命令:“王爷的伤情要全面封锁,任何人都不得透露半字,若有违抗,军法处理!”说罢,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陆军医退下。
陆军医沉声应是,凝着眉头目送魏无心掀帘而出。
魏无心一身银甲,外罩藏青色披风,大步踏出主帅营帐,刚走出两步,深邃的瞳眸便蓦地一凝,视线所及之处,尹煜城怀抱昏迷过去的尹梨胭,涕泪纵横。
“怎么回事?”魏无心步伐加快,来到尹煜城父女身边,居高临下,浓眉深锁,看向尹煜城怀中面色苍白的尹梨胭。
“将军,求你救救我的胭儿!”尹煜城闻言蓦地回过神来,急忙抓住魏无心的裤腿,声声泪下。
“传军医!”魏无心蹲下身,大掌覆上尹梨胭的额头,眉头不禁皱得更深,厉声对身后的士兵吼道。
……
“嗯……父皇……”尹梨胭嘤咛出声,眼皮努力动了几下,终于撑了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父亲尹煜城惊喜交集的脸。她的手撑了撑,想要坐起来,却因病后泛力,手臂一弯,又倒了下去。
“好好躺着!”就在她蓦地躺倒之时,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自一旁响起。尹梨胭这才注意到,床塌边还站着一个银甲青衣的男子,清冷的眼眸中蓦地划过一丝诧异的光芒,低声询问:“魏将军!?”
“胭儿,我们得好好谢谢魏将军,今天要不是他,你就没命了!”尹煜城含笑看着女儿,今日在营帐外,他抱着昏迷的女儿无助哭求,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敢于帮他们,只有眼前这个常年面无表情的魏无心肯出手救他的女儿。
“魏将军!谢谢你!”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魏无心也参与了毁灭他的国家,可尹梨胭却对他产生了一丝淡淡的好感。或许是,在这个将她父女二人不当人的军队中,只有魏无心还会有意无意的帮助她吧!
“公主言重了!”魏无心神色有些闪烁,急忙低首垂眸,突然害怕与尹梨胭清澈的眸光对视。他是亡了她家国的一份子,怎能担得起她的谢,多年平静无波的心房居然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愧疚。
“公主好好休息,无心先行出去了!”魏无心只觉被尹梨胭目光注视得有些不自在,赶紧说道。说罢,转身便向帐外走,路过一旁的矮几时,他的身形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在矮几上放置的一柄长剑上流连了一瞬,那把正是他刚才放下的配剑流光,不过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径直挑帘而出。
尹煜城没有注意到魏无心的异样,昏浊的双眸只是一味的凝望着女儿,嘴角挂着笑颜,轻轻将她额前汗湿的黑发撩开,“胭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父皇,纳兰清川怎么样了?”尹梨胭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抿了抿唇角,一丝苦涩混合着药味溢进口腔,如水双眸溢出清冷、智慧的光芒。
闻言尹煜城的眉就不禁深深一皱,沉下脸来看着尹梨胭,“胭儿,你还记挂着那畜生做什么?”
“父皇,你误会了!我是在想若纳兰清川伤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他身上,那么,我们逃走的机会就会大得多了!”尹梨胭瞳眸一凝,赶紧解释,生怕父亲有所误会。可心底深处却有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在撩拔着她的心,那人浑身浴血,将她护在身后;那人危难之际,将她托上宝马,让她离开。
尹煜城听了女儿的话,这才舒了一口气,眉心微微舒展,道:“那畜生的伤恐怕有些严重!虽然那些人竭力掩饰,可父皇还是看得出来!”那进进出出的人影,森严凝重的气氛,都一再的说明了纳兰清川决不会如军医所说,没有大碍。
在听到纳兰清川伤重之时,尹梨胭的心蓦地咯噔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她眼眸忽地一亮,抓住父亲的手,有些激动的道:“父皇,今晚是我们逃走的最佳时机!”
尹煜城昏浊的老眼因女儿的话也不禁一亮,但随即就黯淡了下来:“可父皇脚上的镣铐……”自从那日小树林回来后,他便又被带上了镣铐。
尹梨胭清冷的瞳眸微微一凝,目光正对之处正好是那一方矮几,乍喜之下,她离塌而起,三两步走到那一方矮几旁,抓起矮几上的那一柄宝剑流光,眉目之间皆是喜色,“父皇,把脚张开!”
尹煜城会意依言张开双脚,尹梨胭持剑轻轻一斩,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裂响后,那精钢制成的镣铐瞬间断成两截。
“父皇,我们快走!”尹梨胭拉住父亲的手,一手握着宝剑,蹑手蹑脚地向帐外而去。此时的大营中,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队巡逻的士兵走过。
尹梨胭父女二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营帐外行去,一路上躲过了几队巡逻的士兵,离营帐门近在咫尺了,却发现因为纳兰清川受伤,所以守营的士兵收一个增加成了两个,而且格外的认真。看来,要想轻易调开他们,很难,何况上一次也是因为纳兰清川在玩猫戏老鼠的游戏,而故意支开守营士兵,让他们逃到小树林的。这一次,他们要如何才能逃出营去呢?
尹梨胭与父亲对望一眼,眸光一凝,从地上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正要向反相向扔出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忽地走近,那将领青衣银甲,正是魏无心。
“将军!”守营的士兵见魏无心走近,立马躬身行礼。
“嗯。有什么异常吗?”魏无心走近,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两人的视线,面无表情,沉声问道,瞳眸深邃,余光却有意无意地向尹梨胭父女二人藏身的地方扫去。
“回将军,没有异常!”左首士兵声音铿锵,恭敬答道。
两名士兵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魏无心的身上,尹梨胭瞧着这一幕,只觉得机不可失,赶紧拉着父亲的向,靠着另一边,迅速地向营帐外而去。因跑得急了,尹煜城斩断的镣铐在地上拖曳,发出轻微的声响。
“什么声音?”右首士兵距离帐门最近,听得异响,浓眉猛地一凝,就想往魏无心身后看。
“咳!”魏无心凝眉将手掩住嘴假咳一声,身形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却恰恰挡在了那名士兵身前,为尹梨胭父女赢得了最佳的逃离时间。
“夜深露重,将军虽军务繁忙,但还是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啊!”左首那名士兵神情恭敬,却难掩关怀,这是一名士兵真切的关心,并非谄媚。
“嗯!王爷日前遇刺,你们一定要好好看守!”魏无心又冷冷地吩咐了一句,感觉尹梨胭父女二人去得远了,这才漠然离开。
两名士兵对望一眼,只觉得今夜的将军有些不一样。平时将军都是惜字如金,今夜何以会与他们这两个毫不起眼的守营小兵耽搁了这么些时间,或许真的是因为王爷日前遇刺,所以将军特地多嘱咐了一下吧!
魏无心走了几步,缓缓转身抬眸,看向营帐外,暗红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却化不开那里面浓浓的愁怅。
逃吧,逃得远远的,别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