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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进攻(七)

?“吕师夔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想逃?”看到平宋副都元帅兼两广大都督吕师夔在广南东路最新的兵力部署,张弘正的脑子里登时窜上了这样一个念头。

领兵做战,他自认不如吕师夔。但审时度势一直是张家的家传绝学,从他祖父那代起,就是凭借对时局的敏锐把握,使得家族在北方错综复杂的军事、政治斗争中,一直站在最终胜利者一边。所以,才有张弘范、张弘正、张圭兄弟父子三人在大元朝如此的荣宠。凭借这份从小练到老的本事,张弘正立刻猜到了吕师夔的想法。

吕师夔如果逃了,我怎么办?随后,张弘正在心里问自己。三月的广南已经很热,但从窗子口吹来的风依然让他战袍下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脚下这个城市叫梅州,刚好处在福建路汀洲和广南东路的惠州夹角处。虽然距离达春本部所处的武平比较近,容易得到支援。但这个地理位置,也是威胁达春侧翼的最有利位置。一旦文天祥决定发动反击,驻扎在永定、龙岩一带的陈吊眼,肯定会挥兵杀过槿江,直取梅州。而许夫人的人马在惠州稍稍向北压上一压,他们姐弟两个就形成了夹击之势。夹在这个钳子口上,即使是铁球,也得变成团烂泥巴。更何况麾下这两万残兵,早就是被陈吊眼杀破了胆子的。

想到陈双手中那对大号的铁锏,张弘正就觉得嘴里发苦。那个叫陈双的疯子就是一个蛮汉,仗着有把子力气,每次都是直取中军。偏偏张弘正的亲卫就是挡不住人家,每次都让张弘正不得不拍马而逃,直接导致全军大溃。

挡是挡不住的,看如今这情形,达春本人也被破虏军逼得只有招架之功。但像吕师夔那样没打一打先安排逃跑路线,张弘正又没那分胆子。与吕师夔这种半路加入的客将不同,张家兄弟是忽必烈的嫡系。所谓嫡系,自从汉军世侯李檀叛乱后,必须的一个条件是手中没有自己的私兵,完全靠皇帝陛下的信任才能立足的将领。而皇帝陛下的信任是最难把握的,今天他信任你,明天就有可能转头信任别人。

如果张弘正逃的动作太明显,被忽必烈看出来,可能受到处分的就不止是他自己一个人。到了那时候,非但张弘范的汉军都元帅位置难保,整个张氏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明知道孤掌难鸣,张弘正也不能退,只能咬紧牙关,在梅州死撑。每日亲自带领士卒,临阵磨枪,弥补防卫空缺。麾下斥候们也被他逼着十二个时辰不得休息,马不停蹄地收集周边诸路兵马的动态。

与此同时,张弘正突然慈悲起来,不但严禁部下再骚扰百姓。并且到城中各个寺庙布施,祈求冥冥中诸神保佑自己有个好运气,别再遭遇陈吊眼和陈双两个疯子。广南东路人口成分复杂,信仰的神多,寺庙也多。什么真主、上帝、还有妈祖、黄大仙,张弘正将所有大庙小庙一路求过去,香油钱不知花了几万贯。

一番努力还真不枉费,三月二十四一早,斥候们就送来了破虏军大举来犯的情报。

“报,将军,破虏军昨夜从三河口突破槿江防线!”一个浑身上下全是泥浆的斥候,高举着战报,跪倒在大堂前。

“多少人,打着谁的旗号!”张弘正长身站起,走下台阶,亲手把斥候扶了起来。事到临头,心里反而生出了几分坦然,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显得从容了许多。

“是邹洬、张唐、苏刘义还有吴希奭,打着破虏军第一、二、五标旗号,正沿着梅江北岸攻来”斥候喘了口气,报出了一连串众人熟悉的人名,末了,还不忘了加上一句,“推进速度不快,因为他们带着很多火炮!”

天?张弘正感到自己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这些神明还真有灵,“不枉”自己的奉献。陈吊眼没来,比他更恶的杀星张唐,带着破虏军最精锐的第一标来了。

四下看看麾下众将,只见大伙一个个面孔全都变成了青绿色。

斥候最后补充那句话,大伙听得清清楚楚。吴希奭的名字,也早已把大伙磨得耳朵起了茧子。自从火炮走上战场之后,除了恶劣天气,就没人一个有效的克制办法。如今,吴希奭的炮师来了,梅州城还有防守的必要么?

但是,不守,大伙能退到哪里去?

大元如果在两广、福建一带全线战败,肯定有人要为失败承担责任。忽必烈是皇帝,他虎头蛇尾,临阵换将的责任不能追究;达春是都元帅兼地头蛇,他不会主动承担罪责;吕师夔手中有兵,处置他需要提防士卒哗变;即便张弘正自己,也有个当汉军都元帅的亲哥哥在皇帝身边罩着。而守在梅州,原属于刘深,现在归张弘正带领的这部残军,的的确确是无依无靠。

张弘正瞬间明白了诸将的心思,苦笑一下,缓缓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抓起一把令箭,慨然道:“战吧,本官誓不抛弃诸位独自逃生就是!”

临战的紧张气氛中,突然带上了几分悲壮。刘胜、张洪、卢方元,几个汉军将领依次从张弘正手中接过令箭,跑出了大堂。四下里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一队队对未来和生命都已经绝望的士兵,抱着各色兵器爬上了城墙。

城头上的熏风很热,吹得人心里发烦。越是焦急,时间反而过得越慢。正如斥候所报,破虏军推进速度迟缓,直到傍晚时分,才有一杆大旗,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探出头来。

邹洬骑了匹阿里伯马,缓缓走在破虏军帅旗下。这是自空坑兵败以来,他第一次作为名义上的一方主帅承担进攻任务。所以他不求快,只求稳。

三年来,看着原来的部将一个个纵横疆场,建功立业,打下赫赫声名。而自己身为文天祥的副手,却只能担当整训新卒,防守大后方的任务。平心而论,邹洬不甘如此。但与文天祥的政见不合,还有行朝试图以他为突破点,分化破虏军等手段,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即便文天祥放心交给他一部分军权,邹洬也知道,自己指挥不动这些心里已经只有丞相,不再有朝廷的旧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黎贵达,这个邹洬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将领临阵变节,把福建推向了覆灭的边缘的时候才发生了转机。当时,邹洬只想死,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以死,来证明自己虽然与文天祥政见不合,却从来没有背叛百丈岭上这帮老弟兄。而文天祥却轻巧地揭过了此事,非但没利用黎贵达变节的缘由清楚异己,而且把率领新兵增援永安的任务,依旧委派到了邹洬头上。

那一刻,邹洬终于明白,文天祥一直把自己当朋友。纵使他走的是一条看不清结局和前途的路,即使他有可能成为盖世英雄或者王莽、曹操一样的奸雄,他的背心,却一直对着自己毫无防备。就像当年在赣州城外,面对着四下潮水般的元军,二人彼此以背相抵时一样,从来对背后那个人,是最信任,也是最期待的。

“我们护住彼此的背,我们坚持一下,援军就会到来!”。那次,文天祥说对了,刘子俊、赵时赏等人先后杀来,大伙逃离了生天。

而有一段时间,自己却差点从背后捅上文天祥一刀。想到这些,邹洬突然明白了,朋友二字的真正内涵。

男人之间,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从那一刻起,他彻底放下了朝廷,放下了政见之争,认认真真做起文天祥的臂膀来。

一步跨出去后,才知道前面海阔天空。文天祥所做的事情虽然多不合常理,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也许是击败北元,挽救华夏厄运的唯一办法。华夏百姓之所以为华夏自傲,不但因为他的强大。暅古以来,天下至强莫过于北元,可天下大部分人都想推翻他。因为强大的北元,带给人间的只有灾难和痛苦。华夏之所以让人向往,更重要的是,每个华夏人都有希望从其强大中分到一份利益。

保护每个人从国家兴盛中获利,才是保持这个国家永远兴盛的办法。所以,才不能接受朝廷那些关于守旧与革新之间没有意义的纠缠。文天祥所做的不是革新,他比王荆公走得更远,是彻底地重建。与朝廷的距离越远,才越能放手施为。

无论历史悲剧和眼下局势,都要求大都督府不能再去延续百年来理学那个复古的梦。三皇五帝的时代美好不美好,没有人见过。而邵武、泉州、与福州等地的变化,却是实实在在,摆放在每个人的眼前的。虽然福建新政也不完美,但在新政下生存的百姓,却比北元和大宋都好得多,也扬眉吐气得多。

北元席卷了大宋,将大宋的繁荣和痼疾一并抹净了,抹成了一张白地。而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的使命就是,在这张白地上,兴建起新的华夏来。

邹洬愿意为此尽力,哪怕时暂时当一下恶人,挡在文天祥面前,作为一面巨盾挡住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所以,他主动承担了收复两广,同时整合江淮军残兵和地方义贼的任务。而原来那些旧部也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接受了他的调度。

稍稍落后于邹洬半步位置的是第一标统领张唐。看着身边精神抖擞的将士,看着跟在后面一辆辆嶙嶙而行的炮车,张唐心中充满了自豪。当年元兵打到他的家乡,他散尽家财,自募义勇保卫大宋。结果,几年来打得全是败仗,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北元兵强马壮,另一方面,大宋自己也太不争气。稍一处于逆境,皇帝和百官先遁。稍一占得上风,立刻打算谈判称臣,以天下人的尊严与福芷换一家一姓之苟安。朝廷对外无能,对内却防范森严。特别是像他和吴希奭这种自组队伍的人,在朝廷诸臣眼里简直就是比敌军还可怕。几年下来,张唐伤心透了,也失望透了。一怒之下,明知道前去赣州风险重重,还是选择了追随文天祥北征江南西路。本想战死沙场,做一代鬼雄。没想到遇到空坑兵败后,文天祥突然顿悟,发现了整军和治国的新方法。不但丞相大人自己悟了,而且指点着大伙都突破了数重天。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莽汉子,遭遇阿里海牙和阿剌罕这种用兵老手,也丝毫不落下风。

今昔对比,张唐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不但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还能感受到身后这支队伍的变化。身后的第一标,是以百丈岭上那批老弟兄发展起来的。现在的营正、团长,在百丈岭上,也许就是伙头,或者普通一兵。三年岁月中,大伙领悟了太多的东西,每个人的境界都在突飞猛进。以他们为班底,张唐相信,这支队伍不但能打出福建,打出两广,还能打过扬子江去,一直打到黄龙府去痛饮。

待直捣黄龙府,再于诸君痛饮。人生豪放处,莫过于此。

苏刘义跨一匹白马,跟在邹洬身后。相对于破虏军诸将顾盼神飞的风采,他显得有些形单影只。在内心深处,他一百个不愿意将江淮军并入破虏军体系内。在接受了文天祥的任务后,苏刘义就跑到自己的军帐中大发雷霆,把文天祥的不义行为数落了一个遍。此时,好朋友苏景瞻问了他一句,“殿帅意欲如何呢?如果换了殿帅与文大人易位而处,殿帅会不会给文大人重整一军?”

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年文天祥带着杜浒、邹洬等人千里来投。作为手握兵权的重臣,张世杰的心腹,苏刘义非但不愿意给文天祥等人最大帮助,而且几度劝张世杰把文天祥杀掉。纵使不能断定文天祥是北元奸细,也要防止这个名声和官职都不比张世杰低的人,从他手中抢走军政大权。

苏刘义认为自己当年想杀文天祥,并非为了私心。大宋朝廷内部各派势力纷乱繁杂,多一支力量进来,只会耽误更多的事情。只有政令统一在一个智者之手,才能承担起复兴的大业。而这个智者,他认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张世杰。

而现在,他兵败投奔了文天祥。对方非但没有动过除之而后快的念头,而且在破虏军中给他安排了相当的职位,并且承诺原江淮军将领,都会在破虏军中量才使用。这样,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呢?难道真的还认为,拯救天下的英雄,一定是老上司张世杰么?

如果没看到过破虏军军威,也许苏刘义还会自欺欺人地坚持自己的看法。可去年目睹了广安之战,破虏军在强敌面前前仆后继的英勇,如今又目睹了张唐所带第一标的威武雄壮后,苏刘义动摇了。他知道,非但江淮军,整个大宋,乃至大元,自己所见过的军队中,没有一支队伍能和破虏军第一标相提并论。即使文天祥迫于朝廷的压力,允许自己和张世杰重建江淮军,苏刘义也不敢保证,江淮军真的有能力和破虏军抗衡。

没有与破虏军抗衡的实力,却想承担与自己力量不相符的任务。到头来,恐怕难免一场空。如果那样,还不如追随在真正的强者身后。

看着苏刘义心事重重的模样,第五标统领杨晓荣得意地拍了拍战马,向前赶了数步。他现在,深深为自己当初被逼无奈的选择而感到自豪。命运就是这样离奇,当他决定忘记祖先的荣光,死心踏地作个乱世中糊涂保命的无赖的时候,偏偏有一只手在背后推了一下,把他推向了风尖浪口。

从此后,他立于潮头,红旗漫卷。他是破虏军的杨晓荣,一标统帅。虽然眼下标中人数只有半额,但谁也动摇不了这标人马破虏军主力的地位。这是他杨晓荣和标中兄弟,用生命和热血在永安城头换来的荣誉。

当年在大宋诸路人马中,带领地方兵马的杨晓荣,连跟苏刘义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而今天,苏刘义想让某支队伍加入第五标,还要看他杨晓荣乐意不乐意接纳。这就是本钱,可以让自己堂堂正正地喊一声,“我是令公杨业的后人,破虏军之杨晓荣”的本钱。为了这份骄傲,杨晓荣觉得自己付出和经历过的一切,都非常值得。

吴希奭带着一个团护卫,走在炮团背后。这次出兵两广,对外宣称是炮师倾巢出动,实际上只带了一半力量。另一半由他的儿子吴康率领,跟着陈吊眼去进攻上杭。目的是把达春钉在那,让他无力回援梅州。

诸将中,吴希奭年龄最大,也最持重。他不愿与众人争功,所以主动承担了护卫整支大军尾部的任务。炮车行得慢,拖慢了全军行进速度。但炮兵们却个个挺着胸脯,把下巴扬得老高。他们是破虏军中最骄傲的兵种,决定胜负的利器。火炮是战争之神,有了它,行军速度虽然受到影响,但原来那些动辄需要打上数个月的大城,只打上三、五天就足够了。攻坚的便捷足够弥补行动缓慢的劣势。

火炮越行越近,站在梅州城头,张弘正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盖在马车上那厚布做成的炮衣。他没有说话,指甲紧紧地扣进了黄土铸成的城墙内。见识了火炮的威力后,李恒去年派人将此城加固过,虽然是匆匆完工,但筑城时在泥土里面放了糯米汤,所以城墙看上去很结实。只是不知道如此结实的城墙,能不能在破虏军的打击下坚持到达春派兵来援的那一刻,假设达春大人还有力量派来援兵的话。

刘胜、张洪、卢方元几个汉军将领紧张地站在张弘正身后,彼此的心跳声,在耳朵里比城下破虏军的脚步声还大。这么威武的军队,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故主刘深全盛时期所带的汉军固然威武,与城下这支军队比较,只能算做毛贼流寇,连正规军都算不上。

从兵临城下到全军展开,于强弩射程外列出三个成品字型步兵方阵,卢方元曲指算了算,对方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并且整个过程中,旗帜没有一丝散乱,立在阵前那个主帅,也没有派人一遍遍地发号施令。好像身后的士卒都知道他的心思般,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身后的步兵展开,骑兵走向更远的两翼,炮兵将炮车从马车后解下,调转过来,将炮口对上城墙,调整好角度,然后开始用泥土固定。

这份齐整的军容,汉军比不了。手中的器械和身上的铠甲,汉军更于对方没法比。汉军当中,小兵只有纸甲或绵甲护身,百夫长以上才能配得起厚重的铁铠。千夫长和家境殷实的豪强后代,才能买到罗圈甲或者柳叶甲防身。而又轻又软,防备羽箭效果又好的金丝锁甲,只有忽必烈的亲信大将,和西域来的蒙古贵胄才配得起,并且,配备这种名甲的人,通常都不需要上阵打仗。而城下那支队伍,从望远镜中来看,站在最前方的重甲步兵身上,穿得全是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精钢板甲,胸口处两个漂亮的圆弧型甲板,和身上甑明瓦亮的护铠,衬托得身材仿佛比吃肉抢劫长大的蒙古武士还结实。而在品字型步兵方阵外,如羽翼般护在两侧的骑兵身上,穿得分明是金丝锁甲,每人一件,关键部位还加挂了重甲步兵同出一辄的护板,护板上,按着每人所属的团队,浮铸着虎、豹、熊、猿等猛兽的头像,被夕阳一照,显得更加威武。

城头上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普通士兵和低级武将们虽然没有资格去张弘范手中借望远镜了望军情,但背后的夕阳却把对面铠甲和火炮口照得非常亮,明晃晃的寒光直接刺入了他们的眼睛。

“这仗还能打么?”有人小声嘀咕。与对方的装备相比,自己这边简直是叫化子。没打,气焰就低上了三分。

“还是降了吧,上次王老五投降了,骗了人家的路费又跑了回来!”有人附和。

“双手这样,保住头,蹲下……”距离张弘正更远的地方,有人小声地介绍着当俘虏的经验。

张弘正感觉到队伍的骚动,挥了挥手。几十面大鼓在城墙上敲了起来,如惊雷般,将士卒们的骚动压了下去。一些老兵的血被鼓声点燃,挥动着武器,于城头嚎叫起来:“啊――啊――啊-啊……”。

低落的士气稍稍振作,鼓声止,呐喊声由密至稀,慢慢小了下去。

邹洬放下了望远镜,根据练兵练出的经验,从城头上士卒的喊声和示威的举动,他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士气不高,眼下只是屈于主将的威严和军人的荣耀,在咬牙死撑。

对付疲兵,他甚有心得。此刻把装备最好的重甲步兵和重甲骑兵摆在阵前,就是他的主意。破虏军实际的装备没有这么精良,但依赖这种示威般的炫耀,可以极大地打击敌军的对胜利的信心。

回头跟张唐、杨晓荣、苏刘义等人商量几句。邹洬挥了挥手,杨晓荣纵马而出,双手擎着长枪,快速冲到梅州城下。

“奉文丞相令,驱逐鞑虏,不愿做蒙古人奴隶的,献出城池!”杨晓荣在张弘正面前举起长枪,示威般兜了半个圈子,胸甲上的金麒麟,随着马背颠簸栩栩如生。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胯下高头大马和身上精良的铠甲,议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有人边小声嘀咕,边向张弘正这边偷眼观瞧。

“甘心给蒙古人当狗的,出城与某家一战!”杨晓荣见城上半晌无人搭话,带住马头,挑衅般喊道。

城头上,几个义愤填膺的将领都缩回了头。杨晓荣的威名,随着民间流行的报纸已经传遍了两广。据说,此人在万马军中手刃了两个蒙古千户,一个万户后全身而退,武力与当年王铁枪已经不相上下。这些,还不是令人最沮丧的,令人无法与他放对的是杨晓荣那句缺德的挑衅,‘凡是出城与他单挑的,全是蒙古人的狗。’张洪、卢方元等人虽然在为大元效命,但是却没有甘心承认自己是蒙古人马前一条狗的觉悟。

“战既不敢战,守又守不住,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杨晓荣完全不顾城头诸将的尴尬,兜了半圈,继续喊道。

一道金光从城头直扑他的面门。

“啊!”城上城下士卒同时喊了一声,不分敌我,“卑鄙!”两字脱口而出。大伙都景仰英雄,杨晓荣的举止虽然无礼,却是堂堂正正的挑战行为。不敢迎战,命令士卒向他脚前射击,将他逐退就是。放冷箭伤人,的确非名将所为。

张弘正冷笑着收起弓,他以射术精准而闻名,当年在崖山,曾一箭夺了宋军守将的命,直接导致宋军全线溃败。

暴怒中射出的这一箭,又准又急。借着日光掩护,堪堪射到杨晓荣身侧。轻轻点了点马镫,胯下战马机灵地后退了半步。杨晓荣绰枪,轻挑。

“当”羽箭与枪杆向交,擦出了一串清晰的火花,势尽,跌落。

杨晓荣看了看张弘正,摇了摇头,冷笑着跑远。城头上,汉军将士被主将的表现羞得无地自容。

邹洬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亲手升起了攻击旗。

军阵中涌起一层青云,无数枚炮弹节日焰火般飞上了傍晚的天空。

梅州城在硝烟中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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