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香儿原谅！你说的多轻巧啊！十年前你就是因为担水爬坡时摔了一跤，你回到家就和我爹闹，说不该嫁到这世世代代缺水的穷山沟，不该嫁给我爹这穷光蛋。你又哭又闹，摔锅摔碗，和我爹吵得天翻地覆。完了你哭着喊着就往娘家走。那天下着雨，你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追，那时我才七岁呀！我哭呀，喊呀！妈——你别走，妈妈——你回来吧！我淋着雨在你后边喊着追着，我摔倒在地，你扭过脸来看看我，居然不把我扶起来，你一扭脸就跑。当时，我爬在雨地里直打滚，哇哇地放声大哭，我想让你返回来，可你硬是不回头，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娘呀？我的哭喊声惊动了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是王奶奶把我扶了起来。你知道吗？乡亲们都在戳你的脊梁骨，乡亲们说你是没心没肝的女人！
杨富花香儿，我的好闺女，你消消气，娘向你赔情道歉，低头认罪还不成吗？
娘今天来完完全全是为了你。娘这十年做买卖赚了点钱，今天给你拿来两万，（从皮箱里拿出）刚才我进村就听说你考上中专了，这钱正用得着，闺女，你拿着！拿着吧！
郑香儿我不稀罕！
［郑铁汉暗上。
杨富花收下吧，好闺女，你不收我的钱，比打我两巴掌还难受啊！我的亲闺女，收下吧，我求你了。（哽咽）
郑铁汉（上前紧接）再求也是白搭！甭说两万，你就拿十万、二十万，香儿也不会认你的。你伤透了女儿的心了。富花呀！打你嫁到我们郑家，有七八年光景吧，还称得上是个勤劳、贤惠的好媳妇，从来没听你抱怨过我们东寨缺水呀，穷呀！可是后来……那是1985年吧，你得了一场大病，在城里医院住了半年，回来你就变了。原来因为你和你现在的男人狗扯羊皮，所以铁了心要和我儿子离婚，你要攀高枝，你要享受荣华富贵，干脆直说，何必借口嫌我们村祖祖辈辈缺水呢？我们东寨缺水全县是出了名的。
你娘家离我们村五里地，难道你不知道？你嫁给我儿子，难道是我们用绳子把你捆来的不成？
杨富花爹，你别说了。我……
郑铁汉不！我要说。看在你给我当过十年儿媳妇的分上，我要好好开导开导你。
香儿，给爷爷拿过杯子来。
郑香儿哎。（将茶杯递过）
郑铁汉（从怀里取出酒瓶，倒入茶杯，恭敬地放在“八壮士碑”前，下跪，三叩首）爷爷，你的孙子郑铁汉给您老人家敬酒了。孙子知道，整整六十年了，你老人家在阴间就没合上眼呀！如今你老人家该含笑九泉了。（立起）富花，我问你，你明白你的祖爷爷，我的爷爷为什么在九泉之下六十年合不上眼吗？
杨富花爹，我听你老说过……
郑铁汉可是你早把它抛在脑门后头了。我活了六十八岁。可是一时一刻也不敢忘呀！六十年前，我的爷爷带着村民打井，遇着大塌方，井下的八个人全都活活的闷死在井里了呀！
郑香儿后来，村里为了悼念这八位烈士，专门在这里竖了一块八壮士碑。爷爷的爷爷排在八壮士之首。
郑铁汉爷爷没打成井，到我爹手里接着打，后来轮到我，井还是没打成。咱们村地下水太深啊，要打四五百米才能见水呀！我们哪里知道，靠手工是根本打不出水来的。改革开放了，我儿子当村长，他吃尽千辛万苦跑打井的事，去年水利局派来了钻井队，才打成了这口深水机井。我的儿子为东寨立了大功了，是我的儿子，香儿他爹才让我那九泉之下的爷爷合上眼呀！
郑香儿整整十年呀！我爹多难呀！他是一村之长，工作多忙，还得照料我，又当爹，又当娘，请问你这位大款太太，你只管一甩手走了，你知道我爹他过得多艰难吗？
杨富花我……我……
郑铁汉为了打井的事，香儿他爹掉了二十多斤肉呀！他一趟一趟跑市里，跑省里，请示批款，到处集资。他出差在外受的什么罪呀！
郑香儿爸爸他舍不得吃，肚子饿了啃包方便面，喝口凉水就顶一顿饭。他舍不236得住旅馆，买张站台票到候车室去过夜。你这位大款太太，我爹啃方便面的时候，大概你正吃着大鱼大肉吧！我爹蹲候车室的时候，大概你躺在席梦思床上睡得正香吧！
杨富花我实在太对不起他呀！
郑铁汉你对得起谁呀！不光是对不起和你生活在一起整整十年的好丈夫，你对得起水利局的程局长和路工程师吗？
郑香儿人家两个一个是山东人，一个是上海人，人家为了解决咱东寨村世世代代吃水难的问题，又是请专家，又是调物资，还给咱筹资金，跑上跑下，忙里忙外，可真是操碎了心啊！还有，你对得起咱东寨的父老乡亲吗？
咱东寨人户户集资，个个捐款，钢旦大爷老俩把寿板卖了捐款三千元，柳枝姑娘为了打井，推迟结婚，把嫁妆卖了捐款五千，小孩们把压岁钱、零花钱都捐了，连五保户王奶奶还捐了二百元哩！富花呀，富花，你说，你对得起谁呀？
杨富花爹，我求你别再说下去了。爹，你让我跪在八壮士碑前认个罪吧！（下跪，磕头）爹，香儿不收我这两万元钱，麻烦你把钱转交给香儿他爹，请他先收下，明天我再拿来三万。这五万元钱捐给打井，就算我富花的赎罪款吧！
郑铁汉快起来，起来！你还是有良心的呀！这钱我代村委收下。（接钱）富花，你的心意我一定转达。我把这钱交给村委会，我还要向村委会建议，把你的名字刻在这块功德碑上。
杨富花不用，只求乡亲们少骂我几句，我就心满意足了。
郑铁汉功是功，过是过，你的名字一定要刻上去。
杨富花那我就谢谢你老人家了。（向郑铁汉鞠躬）
［定格。
——剧终
好好活着
［音乐声中，众人跳着健身秧歌舞上场。
［主持人上。
主持人观众朋友们，每当大地从夜幕中走出，刚刚迎来天空第一抹微熹，城市便苏醒了。这时，热爱晨练的老年朋友们，无论冬夏，黎明即起，走出家门，闻鸡起舞，活跃在城市的四面八方。瞧他们一个个精神矍铄，舞姿翩翩，跳得多欢实呀！
［音乐停。众散开。纷纷到一旁操剑。
主持人哟！秧歌舞跳完了，他们要换一种练法了。趁这个空儿，我得去采访一下。
老年朋友们，我是电视台记者，请问你们当中哪一位是领头的呀？
众她！冯大姐……
乙冯大姐是我们夕阳红健身协会的主席，也是我们的教练。
甲记者同志，我是冯岚。
主持人噢，冯主席，你能告诉我原来做什么工作吗？
甲原来我是中学教师。
主持人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乙考考你，你看她有多大了？
238丙猜猜，看你的眼力怎么样？
主持人看样子，你不到六十吧？
甲嗨！当记者的会说话，你这是让我高兴，故意往年轻里说吧！我呀，今年六十九了。
乙属鸡的。
丙记者同志，我们冯姐这只鸡，会报晓，会打鸣，每天都是第一声，“哏哏……”
（众笑）
主持人真有意思。
［笑声中，丁（男）戊（女）匆匆上。
乙（向丁、戊）哎哎，你们俩最近怎么总是迟到呀？
丙是呀！而且一个住在南，一个住在北，怎么总是相跟着一块儿迟到呀？
丁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戊我们是碰巧遇到一起的。
丙我说桂花姐呀，就别解释了，没听说吗？越抹越黑，一次碰巧，两次碰巧，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就总碰巧？说不过去吧！
戊看我撕烂你这张臭嘴！
［戊戏打追丙，丙躲避。众笑。
主持人多么好的一种活动呀！多么和谐的人际关系呀！不打扰了，观众朋友们，你们尽情地观赏他们愉快的晨练吧！（下）
［音乐起。众舞剑。
［己（男）庚（女）上。己坐在轮椅上，庚推着。
己老刘呀！咱们还是回去吧。
庚怎么？又想打退堂鼓了？
己人家都活蹦乱跳的，我这癌症患者，凑什么热闹？
庚癌症怎么了？人吃五谷生百病，得癌症就没脸见人了？走吧！
己唉！
［二人在一旁观看。甲发现，离开队列，近前。
甲苏局长，刘科长，你俩也来了？（向己）苏局长，看你这气色，病见好了吧？
庚冯姐，谢谢你关心，俺家老苏，思想有顾虑，总是怕见人，你得开导开导他，你借给我剑用用，我去练一会儿。（接过剑，入队列。甲推己移动。）
甲苏局长，人哪，活的就是个精气神儿，你看那个第二排第一名，她也得过癌症，做手术已经十五年了，每天坚持晨练，再加上心情舒畅，现在身体多棒！
己是吗？真看不出来。
甲苏局长，你家刘科长真是个好老伴儿，摊上她，是你的福气呀！
己这些年，是多亏了她，要不，我早该去阎王殿报到了。
甲苏局长，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如今政通人和，社会安宁，条件多好，得好好活着。苏局长，每天让刘科长推着你到外边转转，心胸开朗点，你这病会慢慢好起来的。
［辛一身农村老太太打扮，拄着拐杖上。
辛（操方言）人老了，觉少了，清晨起来圪溜圪溜。噢呀！这儿可真热闹，撑脚舞手的，还拿些这刀，也不怕碰着旁人，圪划住谁？哎，这儿还有坐上车子圪溜的，我老婆儿好咯喷（方言：聊天），和他两个咯谈一会儿，解解闷儿，哎，（向甲）这是你老家儿（方言：丈夫）吧？城里人就是大方，老婆儿推上老家儿到处圪转，在俺乡下可不行。
甲老姐姐，你是从乡下来的？
辛山旮旯来的，住在闺女家。知道俺闺女不？俺闺女开饭店，卖两和面饸饹、炉粉子，还卖切圪塔，浆水不烂汤，净是些便宜饭，唔呀，买卖可不歪，城里人鸡呀肉呀吃腻了，想换口味儿，吃家儿不少，俺闺女可能挣呢，我看比当干部的也不在下，一个月能挣他个……啊呀，俺闺女不叫我跟旁人说……
甲不说我们也清楚，你女儿一定是腰缠万贯的富姐了吧！
辛富姐？不敢叫姐，你还能叫她姐姐？你叫我姐姐，也叫她姐姐，这成了甚了？
庚老人家，你今年高寿？
辛高瘦？瘦是瘦，可不高，人老了，圪缩了，还高得了？
240甲他是问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辛我，六十八。
庚老人家，你搞错了，你得叫她姐姐，她今年六十九了。
辛甚呀？瞎咯喳。她还比我大哩？我看她那样儿跟俺闺女年龄差不多呀？
甲那我太高兴了。
辛你们城里人天天清晨就弄这个呀？弄这个可高兴呀！能活个大岁数。
甲你说得对呀！就是要活个大岁数。如今党中央开了十六大，江泽民报告里说要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本世纪头二十年这个目标就能实现。老人家，现在农村也不错吧！
辛不错，好的哩，吃不愁，穿不愁，俺们山旮旯里也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电视机，电冰箱，要甚有甚。
甲到2020年会更好呀！老人家现在光景多好呀！好好活着，你今年六十八，再过十八年没问题能赶上全面的小康社会。
辛差不多，我的身子骨硬克的哩，能吃能睡，家什，家什的哩。不要看我拄的棍，我是拿上它圪摆的耍哩，俺闺女交代我出门要带上棍儿，怕碰见狗。
［音乐停，练剑结束。己过来还剑。
甲老人家，你和他们聊吧！他们才是两口子哪！再见。（加入队列）
辛啊呀！看我这老糊涂，净瞎给人家配对儿哩。
［众散着，准备再换练法，欲列队。
乙兄弟姐妹们，我现在宣布一个重大新闻。我们这晨练队伍，不但生产快乐，生产健康，同时也生产爱情。今天我正式向大家广而告之，郑大山同志（推出丁）高云同志（推出戊）今天上午就要登记结婚了。让我们热烈鼓掌，对他们表示祝贺。
［众欢呼，鼓掌。
丁各位队友，谢谢大家。我们俩各自中年丧偶，现在步入老年了，经过不断的给儿女做工作，终于要结为伴侣了，对于我们的结合，队友们给予了很多关照和支持，在此，我们向大家表示感谢了！（二人鞠躬）
丙不能光用话填个人呀！得讨杯喜酒喝，来块喜糖吃吧！
乙那是过两天的事。今天我是早有准备，（从兜里取出拴好的苹果）现在我们就让他俩啃一啃这爱情的果实吧！
［众欢呼，簇拥着丁、戊二人啃苹果，喧闹嬉笑中定格。
——剧终
2002年11月20日夜
爱心方舟
人物表
康院长。老院长陈杨。陈医生。小王护士。护士长。104病室病号。陈丽华。
陈医生妻。医务人员。群众若干［幕启。院长办公室。写字台。饮水机。椅子。康院长正伏案疾书，电话铃响。
康院长喂，卫生局赵局长吗？我是康长剑。截至现在，我们爱心医院已经收治非典患者16人。有14例疑似病人已被排除，还有1例正在观察。……是，密切注视……全力以赴……对！好！再见。
［护士小王上。敲门。
康院长请进。
王护士康院长，这是我第三份请战书，我坚决要求上一线！
康院长小王，院党委已经研究了。你结婚才三天，新婚燕尔蜜月未度。再说，您的爱人已经在一线了，所以……
王护士康院长，您说的两条都不是理由，况且，我们小夫妻并肩战斗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岂不更能互相鼓励，比翼齐飞。康院长，请满足一个热血青年的心愿吧！
［老院长陈杨上。径直走进办公室。
陈院长这是谁呀？决心不小吗！
康院长老院长，你怎么来了？（迎上）
王护士老院长，您请坐。（搀扶老院长落座，端来茶水递上。）
陈院长我是来请战的。请康院长在花名册里填上我这个老兵。
康院长陈院长，您老是传染病专家，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您亲临指导，可是，我不能答应你……
陈院长为什么？
康院长理由有三。第一，你已经退休。第二，你身体怕不适应。第三，你的儿子陈医生向我交待过……
陈院长这小子，背地打我的小报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兴他在前线冲锋陷阵，就不兴老头子我披挂出征？
［十余名白衣战士连续上场，自动列队。
众康院长，我们请求上一线！
［室内三人出门。陈、王入列。
康院长同志们，大家的精神令人感动。我代表院党委，代表奋战在一线的战友们向大家表示敬意！由于非典病人日渐增多，医院正在研究补充一批医生护士到隔离病区。两个小时后名单就定下来了。大家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吧。谢谢大家了。（众离去，小王欲言，康院长劝下）
康院长（搀扶陈入内）老院长，如果身体允许，你就在办公室坐镇指挥吧。
陈院长坐镇指挥是你的事。我要到第一线，我要和病人零距离！
［电话铃响，康接听。
陈院长（起身）我不打扰你了，我在家等你的信儿！（下）
康院长喂，陈大夫……什么？急需补充呼吸机？好，我想办法……好！……什么？104病房第3床很危险……知道了，我马上到！（匆匆下）
［暗转。场上布置成病房。病床上躺有病人，床头有输液、输氧架。陈医生、护士长、王护士三人围在床前抢救。俄顷。
244陈医生（将护士长引至一侧）护士长，这位患者情况很不好，要加强特护，24小时内不准离人。
护士长我一步也不离这里。
陈医生再观察半小时，如还不清醒，就手术！
护士长是！
陈医生我到108去看看，有事叫我！
护士长是。……陈医生，你已经五天五夜没脱过防护服，这五昼夜你连一分钟也没合过眼，你该打个盹了。
陈医生打盹？是呀！现在打个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了。可是，我、你、她，我们大家都没这个权利呀！（欲走）
王护士（急喊）陈医生，护士长！
［陈医生、护士长急转身到床前。
陈医生马上手术！
护士长快！（向内）手术车！手术车！
［两护士推车上。四人抬病人上车，一人执盐水瓶，一个执氧气瓶，护送下。
［暗转，撤景。
画外音五十天，整整五十天，爱心医院的隔离病区内，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白衣天使们用爱心构筑起生命的方舟，一个个非典病人康复出院，在医护人员的深切关爱下，尚在治疗中的病人也已经从死神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抗击非典，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重大胜利。可是，在这场战争中冲锋陷阵功勋卓着的爱心医院呼吸科主任医师、老院长的大儿子陈然医生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灯亮。哀乐低回。全体演员身着白衣，两旁队列肃穆。陈医生的妻子抱着骨灰盒，左侧康院长，右侧陈院长，三人款款走来。站定。
康院长同志们！陈然同志，——我们的好战友，人民的好医生永远离开了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