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尧一拳用力挥出,打在倪轩辕的左颊上,拳风掠过,倪轩辕的嘴唇也被打破,一缕鲜血缓缓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倪轩辕拿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不要再说了!你快走吧,这里没人欢迎你!"周灏看倪轩辕的脸色越来越不对,于是对孙小尧下了逐客令。
"不,让他说。"倪轩辕固执地站直身体,面对着孙小尧说道。
孙小尧眸子里倒也掠过赞许,但很快被巨大的阴霾所代替,他望着倪轩辕,冷笑着说道:"倪轩辕,我承认这人也许花心,可是至少我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三心二意,我对晓芊是绝对真诚的,如果那时候她愿意,我是可以和她结婚的,但是那个傻丫头却还是回到了你身边,我始终不明白,倪轩辕你是个那么普普通通的男人,为什么会让晓芊对你那么死心塌地?她为什么可以抛弃唾手可得的金钱、浪漫和一切,却心甘情愿乞求着回到你这个穷小子身边?"
倪轩辕依旧没有说话。
孙小尧转过身,望着夏晓芊的遗像,苦笑道:"为了他,值得吗?"
"孙先生,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你可以当来吊唁一个老朋友,但是你不要太过分,好吗?"陈成一手扶着他的肩,眼神却如刀刃,强逼着想把他拖开。
孙小尧却固执地把脚定在原地,冲着倪轩辕吼道:"你就是一个人渣,你不配晓芊,你不配任何人!"
倪轩辕浑身一抖,整个人就好像秋日里的一片落叶,萧索里透着离意。
"你还不滚!"周灏再也看不下去了,用力一拳殴打在孙小尧的肚子上,然后和陈成两人把他架了出去。
"轩辕,你不要把那疯子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只是妒忌罢了。"纪悦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倪轩辕摇摇头,整个人蜷缩着,十分无力的感觉。
季雨凡再也看不下了,她对师文峰道:"师大哥……我们回去吧。"
那一天,季雨凡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眉宇间透着寂寥,也透着成熟的坚毅,几天之间,她不得不学着成长,再也不能做躲在大叔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子,她必须对自己的命运有所承担。
她走到婴孩房旁,透着玻璃看着自己的孩子,他那粉嫩的笑脸,他那可爱的笑靥,眼泪从季雨凡的脸上滑下,她轻轻地说:"宝宝,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妈妈是一直爱着你的。"
当倪轩辕筋疲力尽地回到医院时,他看到的只有一张空了的病床,还有一封放在案头的信,历史惊人地重演,他忽然想到了几个月前,雨凡被她母亲带走的情景,难道今天季慧娴又来过了吗?
倪轩辕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动婴孩房,直到看到自己的孩子还好好地躺在婴孩床上,他的心才放了下来,心道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小凡也许只是出去走走?否则她绝对不会把孩子丢下的。
"恩?倪先生?"护士小姐对他已经十分熟悉,于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对了,今天我妻子的妈妈有没有来过?"倪轩辕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您妻子的母亲?"她的眉头簇起,思索了一会,摇头道,"我倒没见过,不过我看过您妻子今天看了很久的孩子,然后是哭着离开的,我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没有回答我。后来我去病房的时候,您妻子就不见了。"
"不见了?……"倪轩辕吃了一惊,连忙又跑回病房,当看到还是和几分钟之前一样的房间时,他的心沉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放在案头的那封信上。
过了很久,他才有勇气走过去,拆开信封,掉出的是一封粉色的信笺,那是小凡最爱用的颜色。
倪轩辕展开信纸,却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字,他看着看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然后发疯了似地冲了出去。
"大叔,我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走了,特别是我今天去看着你参加晓芊姐的葬礼,我听到了孙先生所说的话,我也看到了大叔你伤心的模样,我这才懂得你和晓芊姐爱得有多么深,其实我本来就不该介入的,可是我却还是任性地介入了,如果没有我,也许你和晓芊姐还是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我原本是恨她的,也是害怕她的,可是今天当我听说了这些事后,我忽然不恨她了,也不害怕了,我以为自己爱大叔你爱得很深,却原来根本比不上晓芊姐,她对你的爱的方式已经超越了普通人,那是我无法理解的、也无法进入的区域,大叔,我知道从此之后在你心里你一定会永远地记着她,也许你还会恨我,因为也是我的原因,导致她走了这么极端的路子。所以,我必须走了。"
"我本来真的很想带走宝宝,因为那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是我还是放弃了。大叔,请你原来我的自私吧,因为我实在想让自己的生活重新开始,我不想每天看着宝宝,因为那会让我不断地想起你。现在想想,我忽然觉得我妈妈当初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我应该有我自己的人生,而不应该把希望都寄寓在你身上,那对我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大叔,其实你是承受了我强加在你身上的爱,其实在这些事中最无辜的还是你吧,你永远是无奈地接受着一切,却无力去反抗什么。"
"大叔,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18岁,而每个人也都会在18岁的时候有着他们的任性,只是我比其他人大概都更任性一些吧,那么现在这一切都是我必须要为自己任性所付出的代价吗?那么这样的代价真的是很惨痛啊……"
"大叔,多谢你这么多月来对我的照顾,我想以后的日子,我会忘记今天的所有,然后重新进入大学的校园,大叔,请你也忘了我吧,请你也别告诉宝宝谁是他真正的母亲。我真的累了,我想找个地方休息,然后再重新开始。"
"再见了,大叔!"
当倪轩辕跑到飞机场,他看到了正缓缓走出来的师文峰,他的笑容,是一种无法诉说的忧伤,却又带着无尽的冷酷,他淡淡地说道:"雨凡她走了。"
倪轩辕的眼神,忽然扩散成一片阴霾的雾气,手中的信笺随之滑落,风吹过,那信笺便随着风,一圈一圈地在半空中游荡。
倪轩辕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院,坐在小凡睡过的病床前,把头贴在被子上,一滴眼泪,缓缓地滑落。
他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看到了纪悦。
就如同半年前一样,他抱着她的腰,在她怀里犹如个孩子般软弱地哭泣。
而纪悦,也是那样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倪轩辕头上,轻轻抚摩着。
"当"的一声,是走到病房门口的周灏,他的手提电脑摔到了地上。
房中的二人猝然地分开,纪悦看着周灏,叫他的名字。
但周灏却转身就跑。
"周灏!"纪悦不放心地看了倪轩辕一眼,然后立刻追着周灏而去。
倪轩辕默默地坐着,然后走到婴孩房前,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他明白,不论自己怎么伤感,怎么脆弱,他都必须振作起来,因为他还有要保护的人,还有他必须要尽的责任。
倪轩辕开车回了家。
"哥,你回来了?"打开门的是倪剑。
倪轩辕点点头,忽然间他觉得诧异,抬起头看着倪剑,"阿剑你……?"
倪剑淡淡一笑,"我去复诊了,医生说我虽然还有失忆状况存在,但是一些基本自理能力已经渐渐在恢复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绝境中唯一能拯救他的消息,倪轩辕眼睛里有热泪,"真的吗?"
倪剑点点头,说道:"哥,你还没吃饭吧,我准备了午饭。"
倪轩辕坐下,看着几个简单的菜肴,内心百感交集,竟一时放不下筷子,他忍不住扭头问倪剑,"为什么你的病三年多了都不见好,可是现在却能好了呢?"
"因为这段时间的治疗比较积极有效,而且文莉又是不分日夜地照顾我——最重要的是,哥,雨凡撞车的那一刹那刺激了我的神经,让我回想到了四年前的我受的那次伤,医生说是因为我在强烈的刺激下,反而刺激了病情的康复。哥,这几天我想着过去的事……所以没有去医院陪你,这段时间,你还好吧?"倪剑望着大哥,看着他憔悴的脸庞和没有清理的胡茬,知道他的状况很不好,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倪轩辕摇摇头,苦笑道:"哥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你病刚好,现在也不能太操劳,要不这样,哥带你去报个班什么的,以后你谋生也好有一技之长,好不好?"
"哥,我已经20岁了,之前因为我的事应该给你带来了很重的负担吧?"倪剑微笑着摇头,"哥,我该独立了。"
倪轩辕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姑姑说过你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倪剑忽然说道。
"哦?"倪轩辕倒有点想不起来了,回忆了一下,不禁淡淡一笑,"小时候你就是比我能讨人喜欢的孩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姑姑他们都比较喜欢你,不是吗?"
"那是因为哥,你从小就很严肃,不像我这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啊。"
"剑,哥始终觉得我欠了你的……"倪轩辕望着倪剑,叹了口气。
"哥,你不要这样说,从小到大你的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像我,从小成绩就一塌糊涂,还到处打架惹是生非,当时家里那么困难,爸妈当然会先给你钱让你读大学,至于我,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哥,即使当时让我去读高中了,还是白花了爸妈的钱,所以你不用觉得欠了我的。这些都是命。"
倪轩辕望着弟弟,他的再次"苏醒"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火暴的倪剑似乎已经变得成熟了,他的眼睛里明显得写着沧桑,性子似乎也平和了下来。
"阿剑,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认命"这句话呢?"
倪剑微笑着摇了摇头,"人,总会长大的,有时候,我们再怎么坚持,也战胜不了命运的。"
倪轩辕拍拍他的肩,"剑,你以前不是这么悲观的人呢?对了,文莉呢?这几天都没见到她。"
倪剑眸子一黯,却淡淡地说道:"她已经搬回她哥那里了。"
"恩?怎么了?"倪轩辕心道倪剑的记忆已经恢复,二人终于苦尽甘来才是,怎么会闹矛盾呢?
"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她是谁。"倪剑的表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冷酷。
"恩?"倪轩辕又是愣了一下,抓住他的胳膊道,"你是说你忘记了文莉?这怎么会?她可是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着你的人啊!"
"我只记得在16岁以前我在老家的日子,之后的我全都遗忘了。"倪剑显然不想多提,对倪轩辕说道,"哥,你先吃饭吧。"
倪轩辕迷惑地看着弟弟,但是他也知道倪剑的性子犟,他不想说自己决计没有办法逼他说出来,于是只好先吃着饭。
倪剑便到一边去收衣服。
"哥,我来收拾吧。"倪轩辕一吃完饭,倪剑就抢上来道。
倪轩辕依旧是那样迷惑地看着他,以前的倪剑是少不更事,还有点懒惰,那些家事他是碰都不会碰的,现在他倒勤快的很,他的变化几乎让倪轩辕迷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弟弟了。
"哥,你去休息吧。"
倪轩辕站起身,看着弯腰在那里擦桌子的倪剑,问道:"剑,你究竟怎么了?"
倪剑闷声道:"哥,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烦心的事,就别来管我了,我自己会处理。"
倪轩辕的确是身心俱疲,而他看着表情冷静的倪剑,意识到他真得成长到能处理自己事的地步了,自己也许是该放手了,于是慢慢地走回卧室,躺在上面,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无法再想,晓芊死了,小凡走了,也许一切都是报应吧,报应他为了上位而不惜一切的急功近利,也许他真该思考,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度过了。
倪剑看着躺在床上、连鞋也不脱就沉沉睡着的哥哥,心里有点难过,他觉得自己是大哥身上的累赘,看着他如此疲倦,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他觉得有些无奈。
倪剑把家里都清扫了一遍,********,走出门去。
他去师文峰的家,本来只想远远看武莉,却只看到师文峰一个人,他不禁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问道:"文莉呢?"
师文峰诧异地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道:"臭小子,听说你康复了?"
倪剑点点头。
"我出院了,文莉她当然是搬回学校了。"师文峰淡淡地说道,"小子,我不相信你是记忆恢复了反而把他忘记了,说吧,你为什么要撇开阿莉?"
倪剑坐了下来,问道:"有烟不?"
师文峰便抛了支烟给他。
倪剑又问道:"有火不?"
师文峰很自然地给了他点燃,然后自己也点了支烟。
两个人就坐在地上,靠着墙在那里吸烟。
"就因为我都想起来了,所以我必须和文莉分手,如果我们两个再在一起,到时候受伤的只会是她而已。"
师文峰瞥了一眼他,"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你和我而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我都选择不说,你和阿莉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但是我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良心?"师文峰嗤之以鼻,"那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现在什么都不说就跟阿莉分开,说你已经忘记了她,她就会不伤心?不难过?阿莉是怎样固执的一个人只有我知道,试问谁会为了一段16岁时的感情去苦苦地寻找一个人四年?当她找到你时发现你已经傻了,她还是陪着你直到你康复?"
倪剑默默地抽烟,没有说话。
"倪剑,你如果真的觉得欠了我们的,你现在就立刻回到阿莉身边去!至于以前发生过什么,我可以当不记得。"
倪剑把头靠在墙上,看着烟雾缭绕,他的眼神空洞,"即使我现在回到她身边,我又能为她做什么?我的人生有四年是空白的,现在我醒过来了,我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怎么样才能养活自己?怎么样才能让阿莉过上好日子?这些我都没有办法去去考虑,去保证,四年前阿莉跟着我已经是个错误,那么四年后我该让这个错误继续吗?"
师文峰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看来这四年你也不是白过,至少你比以前能想的问题更多了。"
"你不也是,"倪剑扭头看着他,苦笑道,"以前的师文峰只会拿拳头思考问题,现在的你倒是会用点脑子了。"
"你的确是欠我们家的,但那只是欠我老爸的,欠我老妹的,于我,你却没有亏欠什么,我把你打成那样,也是你万幸,没有挂掉,不过我坐了三年牢,你也傻了那么多年,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吧?"
倪剑看着他,淡漠一笑,"为什么?我可不会原谅你。"
"你这臭小子——"师文峰眉头一轩,就要发怒。
"呵呵,那次你居然纠结了一群人来群殴我,还让人在我脑后打了一闷棍,单挑挑不过就玩这么卑鄙的招数,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呢?"倪剑懒懒地说道。
"哼,谁说我打不过你,要不要现在就打一顿?"师文峰跳了起来。
"呵呵,看你现在还打着绷带,就算了吧。"倪剑站起身,对他说道,"你还是别跟阿莉说吧,就让她这样慢慢忘记我这个人吧。"
"她忘不掉的。"
"一定可以忘记的。"倪剑淡淡一笑,站起身道,"对了,我要走了。"
"恩?"师文峰抬起眉毛,"你去哪儿?"
"当然是回老家,我父母还需要我赡养吧,我在那里找份工作,不能再成为我哥的累赘了。"
"也是,倪轩辕那小子——"师文峰冷冷一笑。
"我哥怎么了?"倪剑警觉地问道。
"他也是遭到报应了,脚踩两只船,结果两条船都沉了,一个死了,一个走了。"师文峰讥嘲地说道。
"谁死了?"倪剑追问道。
"夏晓芊。"师文峰面无表情地回答。
"晓芊姐?"倪剑失声道。
"怎么了?"
"没什么,她和我哥在一起很多年了,没想到会这样……"倪剑叹息道,"那么走的那个是——雨凡了?"
"恩。"师文峰点点头。
"其实我哥是个好人,他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的。"倪剑无奈地说道。
"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的,更何况我也不觉得那倪轩辕算什么好人。"
"你为什么对我哥有那么大敌意?是不是你对我哪个嫂子有非分之想啊?"
"去,你当我是这么无聊的人啊。"
倪剑也无心再开玩笑,他想起很多年前,倪轩辕带着夏晓芊回家,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那种艳丽几乎映亮了整个小镇,没想到当他有意识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死了。他想到哥哥疲倦地倒在床上的样子,可以想见他的心力交瘁,晓芊姐死了,所有人都会指责他、埋怨他,现在他一定无比孤独也无比受伤,那么现在这个时候,他又怎么可以把他哥哥一个人丢在这里,回去老家呢?
"我走了,今天晚上的事你最好别告诉阿莉。"
师文峰懒懒地点头,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
倪剑回到家中,看到已经在床上坐起来的倪轩辕,于是走过去,叫了一声,"哥。"
"去哪儿了?"倪轩辕看着他,微微一笑,即使他内心已经苦涩到极点,面对亲人,他还是笑得那样风轻云淡。
"哥,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倪轩辕眉毛一扬,"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哥,我知道晓芊姐已经死了,雨凡也走了,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也许很多人会因此指责你,可是我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这个做弟弟的永远站在你这边。"
倪轩辕眸子里流露出感动的神色,他抱住头,"可是阿剑,如果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你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论你做过什么。"倪剑坚定地说道。
"阿剑!"
倪剑伸出手,两兄弟的手相握。
在那个夜晚,倪剑的支持给了倪轩辕最大的动力,如果不是他的那句话,倪轩辕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抑或者就这样沉沦下去,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