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睡了三个时辰,慕容烟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到萧君默趴在床沿边上,一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在小憩。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衣服虽然多处破损,但看起来丝毫不影响他五官的俊美。昏黄的烛光在他的侧颜上投下半明半昧的光芒,眉目如画。
轻轻颤抖了一下手指,床边的男子立刻有所察觉,猛地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喑哑:“你醒了!”
慕容烟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了很多,撑着床板坐起来,萧君默扶着她,用枕头垫在她的身后,让她坐着更舒服一些。
“水。”轻轻吐出一个字,慕容烟微微皱眉,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被牵动,有些疼。
萧君默依言倒了一杯过来,不烫不凉,刚刚好。
“饿了吧?厨房里有粥,我去给你热一下。”萧君默似乎忘了自己身为王爷的身份,神色自然。
慕容烟没有说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嘲一般,无声的挽起了嘴角。
这样的情景,多么的熟悉。
当初受伤后落难在渔村,夜无痕也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自己,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对他的感觉有些许的变化。可是,事实上,不过是一场戏而已,说不定那些刺客都是他精心准备好的演员。他想要什么?或者说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她禁不住有些怀疑。
萧君默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薏仁粥,考虑到慕容烟的两只手臂都受了伤,他拿起勺子亲自喂她。
慕容烟看了他两眼,却没有张嘴。眼里满是戒备和不信任。
“怎么了?怕我在粥里下毒?”萧君默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下毒?不会,他萧君默要是想她死,何必这么麻烦。
“你想要什么?”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萧君默拿勺子的手顿住,似乎不大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同样的戏码演了两次,你以为我还会相信?”慕容烟冷嘲道。
萧君默愣了愣,转而笑道:“你想说今天的刺客是本王自己安排的?”
慕容烟反问:“难道不是?”
“不是。”萧君默毫不迟疑的回答,眼底一片平静,“本王这次是真的失算,被逼入了绝境。”
慕容烟不信:“那么,你告诉我,想杀你的人是谁?谁会想要你的命?”
“这个还用本王告诉你么?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想到。”萧君默语气有些萧然,“本王确实骗过你,但你也不至于每次都把本王想得那么不堪。如果真的是本王自导自演的,那对本王又有什么好处?”
“你说的是……萧云晟?不可能,这些刺客和我上次泉城遇到是同一批,他没有这个本事!”
“谁说这些刺客一定就是他的人?”萧君默道,“难道,他就不能和别人联手?”
“江砚?卞国的二皇子江砚?”慕容烟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敢相信萧云晟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外邦的皇子勾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两个都有野心想当皇帝的人,又因为差不多的原因面前摆着一个绊脚石,共同的利益很容易让他们走到一起。
尽管慕容烟对萧君默的话还没有百分百的相信,不过眼下养好伤保存体力才是关键。萧云晟如果真的动了杀萧君默的心思,只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因为如果这次弄不死萧君默,那么等萧君默缓过气来,一定会找他报仇。
吃完了东西,慕容烟并没有睡意,看了一下四周,问:“我们进城了?”
“不,没有,这是一间民宅,我们暂时和流萤失去了联系。”想到此刻的困境,萧君默也觉得有些无奈,“你先睡一会,我守夜。”
这么干坐着,跟萧君默也没有话说,大眼瞪小眼的挺尴尬,慕容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躺了下去。可还没睡一会儿,突然蓦地睁开眼睛,就见萧君默也警觉的站起来。
“有人!”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种时候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行迹败露遭到偷袭,可偏偏对方就是有本事找到他们。
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的人数还不少,已经离屋子很近。萧君默面色微沉,将那老翁送来给他的一件旧袍子换上,然后撕了一块布把脸蒙上,趁着夜色黑沉,应该不会让对方看清自己的长相。
“还能走么?”萧君默做完这些,扶了慕容烟一把,问。
慕容烟点点头,强忍着痛楚,下了床。
“等会我先出去把他们引开,你从后门出去,沿着河流一直往下走,我摆脱他们就来追你。”时间紧迫,萧君默说得也比较急,目光映着烛火忽明忽暗。
慕容烟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挥袖扑灭了蜡烛,然后猛地推开房门闯了出去。刺客果然都被他吸引,黑衣人如夜鸦一般追击着他的身影。慕容烟谨慎的贴着墙,确定外面没有人后,才小心翼翼的踏出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循着流水声,向外走。
这边地处偏僻,路不是很好走,不过因为有树木的遮掩,倒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伤口疼得厉害,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扶着树干休息,慕容烟面色苍白,唇畔干裂得脱了皮,但为了活命只能咬牙撑下去。
她没有去想萧君默为了宁愿自己陷入困境也要救她出来,也没有想这条路到底走向的是光明还是死亡,她只是凭着感觉去摸索着前进。
不知道跑了多久,伤口已经被牵动得开裂,触手是一片黏稠,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身后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一名黑衣刺客好像是落了单,恰巧发现了慕容烟的踪迹,他还记得主子的吩咐,萧君默可以就地了解,但他身边那个会武功的女人要活捉。
慕容烟因为伤口开裂,体力不支还发着低烧,警惕性不如平常,发现对方时已经晚了,剑光一闪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黑衣人声音低沉喑哑,嗓子像是受到什么东西腐蚀一样,“把手举在头顶,背过身去!”
慕容烟心中惊骇,但面上还保持着冷静,她一边寻找着恰当的时机反攻,一边缓缓的按照他说的做。黑衣人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拿剑低着慕容烟,缓慢靠过去,一记手刀猛劈过去。
慕容烟连哼都没哼一身,就软趴趴的倒下。黑衣人没有起疑,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施了轻功去追他的同伴。
事实上,慕容烟在地方手刀落下的瞬间巧妙的扭了一下脖子,避开了要害,虽然脑袋也有些晕,但很快就恢复了知觉。
对方轻功不错,她跑了许久才拉开的距离被他一下子就带回了原地,月光下,萧君默正被一群黑衣人围攻,雪色的刀锋划破黑夜,留下短暂而绚烂的光华,对方一时半会都近不了他的身。
慕容烟再不确定自己能一举解除威胁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手缓缓的探进袖口,摸出三棱刺对准那人的后心毫不留情的插进去。那人身体一顿,手陡然松开,晃了晃直直的倒了下去。慕容烟拔出三棱刺,踉跄着爬起来,衣服上又沾满了鲜血。
不过,她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因为已经有另外几名黑衣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萧君默也注意到了这边,一剑劈开挡在面前的刺客,身形一转,追上一个黑影,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子,踢中他的后膝,将他撂倒在地,随即剑锋划过咽喉,动作流畅敏捷,毫不停顿。
“走!”萧君默沉着脸,眼神清冷锐利,对着慕容烟低喝一声。
慕容烟扶着树干才能勉强站稳,手紧紧的握着身上唯一的武器,咬咬牙,艰难的迈出脚步。
就在这时,一名潜伏在树叶中的黑衣人倒挂下来,刀锋映着皓月,发出冰冷的蓝光,朝慕容烟袭来。慕容烟想闪避,但力不从心,眼前一白。噗——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血滴在自己的脸上,一滴,两滴,三滴……温热甜腻。
“快……走!”
慕容烟一抬头,就见萧君默将自己的头抱在胸前,眉头紧皱,用后背生生受了那一刀,而刚才要对她出手的黑衣人被他瞬间格杀,尸体就挂在她的头顶,刚才滴下来的血就是他的。
慕容烟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君默居然替她挡了一刀?为什么?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等她理清头绪,萧君默已经一把将她推开,重新投入了战斗。因为背后受了伤,他的手脚多少迟钝了一些,而对方的攻势却越来越猛,专挑他的破绽攻击。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身上已经多处挂彩。
慕容烟心里涌出一出莫名的情绪,难道他们两个今晚真的要死在这里?也好,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就互不相欠了……
就在她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嘶鸣声从林子深处响起,紧接着一阵马蹄奔雷一般往这边靠近。为首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后跟着数十名锦衣卫,其中跟得最近正是萧君默的心腹——流萤。
慕容烟缓缓的松了一口气,靠着树干慢慢的坐下去。白色的骏马欢腾得抬高前蹄,喷出一口热气,跑到她面前,用脑袋蹭她。慕容烟摸着它的脖子想爬上马背,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萧君默那边因为有流萤他们的援助,形势陡转,用不着他出手,于是翻身骑上雪麒麟,俯身向慕容烟伸出手:“上来,这里交给流萤就可以。”
慕容烟这回没有迟疑,被对方拉到马背上,坐在自己的身前,听他气息微乱的笑道:“你这匹雪麒麟真是匹宝马,它可救了我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