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痕是真的被辣狠了,血气上涌,雪白玉颜泛着一层薄红色。慕容烟倒给他的茶,连看都没看,直接仰头喝了个底朝天。但这只能短暂的缓解舌尖上的热辣感,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他伸手松了松自己的衣襟,感觉浑身都好像有一串儿火苗在炙烤,难受得要命,只想找个冰窖整个人钻进去降降温。
慕容烟忍笑忍得很辛苦,当初两人一起受伤流落渔村的时候,也没见过他这么狼狈过。老板从一开始就注意着他们这桌,主要是不放心慕容烟一个女儿家,现在看到夜无痕辣得满脸通红,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公子是第一次吃辣椒王吧?这可是我们自己种的辣椒,号称天下第一辣,能吃的了这个的人可不多。”
夜无痕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给自己倒凉茶。慕容烟转过头对老板道:“有酸梅汤么?最好是冰镇的。”
老板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有的,这位姑娘一看就是经常吃辣的人,这酸梅汤啊最解辣。”
“那给我这位朋友来一壶。”
老板应了一声,很快就将冰镇酸梅汤端上来,脸上带着善意的笑:“这位公子,我们老家有个俗话,不能吃辣的男人怕老婆,想必公子以后成了亲一定惧内。”
惧内?夜无痕刚喝了一口酸梅汤差点被呛住,抬头却见慕容烟直接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一块鸡翅送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沾了一滴鲜亮的辣油,嘴唇红艳欲滴,非但不觉得辣还很享受的样子。
喝了两大杯酸梅汤,辣意总算被压下去了,不过肚子也被水灌饱,吃不下别的东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慕容烟大快朵颐。
慕容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顿了顿道:“怎么不吃了?羊排里面没放多少辣椒,你应该可以吃。”
夜无痕摇摇头,很诚实的道:“已经饱了。”
慕容烟忍不住又笑,倒也没再劝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扯,一边消灭面前的美食。
夜无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像还在介怀刚才老板说他惧内。再看慕容烟面色不改的吃完了整整一盘香辣鸡翅,喉结下意识的滑动了两下。
在此之前,他从没看到有人吃东西吃得这么香却丝毫不显粗鲁,就这么看着她吃,就能感觉到食物的美味。不娇柔不做作,完全是最本质的举止,却比那些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还要赏心悦目。
付了账,从铺子走出来,已是月上柳梢。老板在他们身后多一句嘴道:“姑娘,晚上吃得太饱多走动走动消消食,你们要是闲着无聊可以去江林河看看,今天入秋,是月桂节,河岸两边有很多人放花灯祈福,很是热闹。”
月桂节?有这个节日么?没听过,转头去看夜无痕,他的脸上也分明写着三个字“不知道。”
谢过老板,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夜无痕话不多,一路沉默。慕容烟想了想道:“沁雪膏很好用,谢谢。”
夜无痕道:“没什么,举手之劳。”
五千两银子的举手之劳,还真不是一般的贵。
慕容烟也不好再说什么,东西都用了,总不能退银子给他。再说,他也未必会收。
离慕容府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夜无痕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慕容烟只好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下次有缘再见。”
“等等。”手腕被人扣住,夜无痕动了动唇角道,“你吃了那么多,回去也睡不着,不如陪我去江林河边逛逛。”
慕容烟稍稍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我也没看过月桂节,正好去开开眼界。”
那个小吃店的老板说的果然没错,沿着江林河的方向走,越上前人越多,河水两岸秦楼楚馆林立,歌舞升平,曲妙酒香。往来的游人川流如织,或联袂同游,或携老带小,或三五成群……各色各样的花灯从桥的一头牵到另外一头,映得河里波光微荡,华彩无限。更有流水浮灯随波逐流,衬得岸边祈福的妙龄女子轻柔似水,脸比花娇。
为了防止走散,夜无痕自然的牵起慕容烟的手,两人乍看之下仿佛是一对新婚不久的璧人。特别是夜无痕那张走到哪里都很晃眼的俊美面庞,引来不少女子驻足观望。
“哎,那位公子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
“是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美男子。他身边的那个姑娘是谁啊?莫非是他的娘子?”
“十有八九是了,你看他们手牵手的亲密样子,不像是一般朋友或是兄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真是好福气。”
“哟,怎么,林姐姐你看上了那公子?喜欢就上去问问人家的姓名,以你林家的家世,哪家公子不抢着娶姐姐你。”
“胡说什么?你看那公子身上衣服的料子,好着呢,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看得上我。倒是妹妹你,父兄都是朝中大员……”
慕容烟和夜无痕的耳力都极好,几个姑娘家之间的调笑全都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烟嘴角微微翘起,调侃一般道:“这么多姑娘都看上你,你有没有属意的,我做回媒人替你说一说。”
夜无痕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灯火中他的容颜愈发的超凡出尘,跟他一比,好像所有的繁华盛景都是一片废墟。
“有一个,不过,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喜欢我。”
慕容烟不动声色的挣开他的手,故作不知,道:“怎么会?你条件这么好,天底下的姑娘只怕都没有人抵挡得了你的魅力。”
“也包括你?”夜无痕脱口。
慕容烟身体一僵,愣住,心跳蓦地快了半拍,她别过脸,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们也买盏花灯放吧。”说着不等对方反应,就向一家店铺走去。
夜无痕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刚才那一刻的紧张,好像是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有些忐忑有些期待,甚至有一点点后悔问了这么唐突的问题。然而,慕容烟的回避,带给他的却又十分的失落。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迈动脚步。
慕容烟也不是真的想放花灯,只是找个借口透口气而已,站在店铺前挑来挑去也没挑到中意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给你。”眼前突然冒出来一盏玉簪花形状的花灯,通体洁白,花蕾的位置嵌着一截很粗的蜡烛,简单素雅,看着确实比那些花里胡俏的要好看些。
“拿着。”夜无痕见她还有些呆,拉过她的手摊开,将花灯轻轻放在掌心,声音清朗温柔,“你放心,我不会逼你,我们顺其自然。”
慕容烟缓缓的抬头,手还被夜无痕捧在手心,花灯已经点着了火,一眼望过去,能看到他又黑又深的眸子里跳跃着闪闪的金光,仿佛碎落在湖面上的月华。
触电一般将手收了回来,花灯晃了晃,却没有脱手。慕容烟强壮镇定道:“你的眼光不错,我就买这个了。”
夜无痕也挑了和慕容烟手中一模一样的花灯,付了钱,两人一起向河边靠过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哎呦”一声,一个娇弱的身影不偏不倚就往夜无痕身上倒过来。夜无痕以后拿剑一手捧灯,没法扶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摔进自己的怀里。
然而,夜无痕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脚下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猛地一转,风一般闪开一步,顺便带了慕容烟一把,免得她被人砸中。
两人刚站稳,就见那名身穿粉衣的女子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发丝凌乱,漂亮的脸蛋和衣裙蹭了泥污,好不狼狈。旁边的丫鬟吓破了胆,忙过去扶她。那姑娘脾气还挺爆,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腾腾腾三两步走到夜无痕面前,毫无优雅的指着他的鼻子气哼哼道:“你这人怎么眼睁睁的看着本小姐摔倒也不扶我一把?你是瞎子么?”
她一开口,慕容就立刻明白过来,这不是刚才和那个姓林的姑娘说话的那位大小姐么。怎么好巧不巧的就往夜无痕身上倒,想必是早就计划好的,要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英雄根本就没正眼看她。以这种大小姐的秉性,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这不,兴师问罪来了。
夜无痕被指了鼻子也全然不在意,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样子,不慌不忙道:“这么平坦的路你都摔倒,想必你的眼睛也不太清明。”
旁边一干围观的人大多觉得这姑娘蛮不讲理,自己摔倒了还赖别人,听夜无痕拐着弯儿骂她眼瞎,都跟着笑了起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跟本小姐顶嘴!”那小姐气急败坏,简直和泼妇没什么两样,“有本事你把名字留下来,本小姐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夜无痕似笑非笑,连一句废话都懒得跟她说,直接揽着慕容烟的肩就要走。
“喂,你别跑!你站住!”那小姐不依不饶,招呼几个随从,“你,你们去把他给本小姐抓来!快去!”
几个随从一边叫苦,一边又不能违背自家小姐的意思,只能跑上去拦人。
“哼,得罪了本小姐还想跑!”那小姐显然是被家里宠惯坏了,张狂得不得了。慕容烟记得刚才那林姑娘说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是朝中大员,也难怪这么目中无人。如果她没推测错的话,父子都在朝中为官且官职还不低的,应该是户部侍郎王灿王家的小姐了。
就凭几个随从那三两下,在夜无痕面前算是白给了。他三两脚就将人全都踹进来河里,溅起了很大的水花,好在都会游泳,出不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