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国,京都,皇宫御书房。
晚风渐凛,暮色笼罩,空气中隐隐漂浮着梅花的清幽香气。年轻的帝王正埋首在御案见批阅奏折,黑色的滚边龙纹大氅从他的肩头滑落一半他却浑然不觉,烛光惶惶中,帝王冷峻的面庞显得柔和了几分。只是眉宇间的疲惫之色难以掩饰,身形也略显清癯。
太监总管端来御膳,站在三步外压低尖细的嗓音小心翼翼道:“主子,您该用膳了。”
“放着吧。”年轻的帝王头也不抬,整个人依然埋在奏章的海洋中。他并不想成为人人称颂的好皇帝,他只是想让瑜国变得更加强大,让自己得到更多人的敬畏,这样他才能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太监总管不敢多言,道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
“等等。”年轻的帝王突然想起什么,停笔问道,“流萤那边来消息了没有?”
“回主子的话,流萤统领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奴才一定让他第一时间来给主子汇报。”
皇帝点点头:“下去吧。”
等人走了以后,御书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寂凄清,萧君默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升起的一轮圆月,心里莫名的空荡。
晚膳是太医吩咐御膳房专门为他熬制的药膳,喝到嘴里苦涩难咽,让他无比怀念在东临县尝过一次的臭豆腐。命人不远千里的把做臭豆腐的师傅请到皇宫,用一样的材料做出一样的东西,吃到嘴里,却不是他想要的味道。弄得一干宫女太监战战兢兢,暗自叫苦:刚即位的新主子不好伺候。
用了晚膳,流萤终于回来了,一路奔波,风尘仆仆,上前跪倒在地:“主子,属下回来了。”
萧君默抬起头,语中有了些暖意:“有消息了么?”
流萤把怀里的书信递过头顶呈上:“有了,请主子过目。”
萧君默在自己心腹下属面前也不用顾忌形象,忙从御案后面走过来,面带喜色,迫不及待的接过书信拆开。不过是看了两三行,萧君默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最后猛地一掌拍击在桌面上,书信被他随手扔了出去:“废物!全都是废物!连跟踪一个女人都跟踪丢了,朕养着他们干什么!”
流萤捡起来飞快的扫了两眼,大抵知道了情况,沉声道:“主子息怒,慕容大人不是一般的女子,想必她是发现了被人跟踪才设计将我们的人甩开。”
萧君默缓缓的吐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道:“算了,你说的对,是朕太小看烟儿了。”顿了顿,接着说,“烟儿既然已经到了卞国的境内,那她一定会去和江迟帆碰面,你派人密切注意着江迟帆的行踪,一定能找到她。这次给朕派最好的影卫去,务必要把她带回来见朕。”
“属下明白。”流萤颔首,迟疑了一下,道,“主子,属下还有件事要跟主子禀报。”
“说。”
“是主子。”流萤低头禀报道,“再过不久就是新帝选秀的日子,主子您的后宫一直空着,朝中大臣凡是家中有未出阁女子的都在四处探口风,想将自家的女儿送进来。”
萧君默摆摆手淡淡道:“这件事朕已经听说了,随他们去吧,朕现在没这个心思,选秀的事也暂且搁置。”
流萤跪地不起,沉声道:“主子,属下并不是要逼着主子选妃,只是后宫空置会惹来别人的猜忌,甚至会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捏造谣言四处散播。主子刚刚即位,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千万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主子要是信得过属下,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属下去办,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不会打搅主子以后的生活。收进后宫的女人,属下会吩咐下去,不让她们出后宫半步。”
萧君默按了按眉心,道:“好吧,交给你了,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来烦朕。”
流萤领命,默默的退了出去。
隔日,流萤就开始筹划选秀的事,往年选秀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筹备,过程中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程序,不过这次流萤直接贴了皇榜在全国甄选,五官端正,身无恶疾,体态标准的未出阁适龄女子都可以来应征。并且明文规定,各地方的官员不得逼迫秀女,是否应征全看个人的意愿。
如此一来,选送到京城的秀女就比往年少了一大半,也节省了不少的时间。等嬷嬷们把秀女调教好了以后,萧君默只要坐在龙椅上随便走个形式挑选几个顺眼的,封个昭仪,贵人往后宫一摆设就可以了。
又过了两日,流萤入宫面见萧君默,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萧云晟很有可能逃到了卞国境内。
萧云晟之所以能逃出京城也算是萧君默的一个疏忽,在他让人把萧云晟押到地牢圈禁起来的路上突然冒出了他的一批死士,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把人给救了出去。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萧云晟虽然本身没有多少能耐,不过皇后却是个目光深远的女人,她在逼宫之前就给她的儿子准备好了退路。所以等萧君默派人去追踪,萧云晟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萧云晟真的到了卞国,那他很有可能和江砚达成了某种协议,时刻准备着回到瑜国夺回皇位。更让他担心的是,慕容烟现在也在卞国,如果她落到了萧云晟手里,情况就更加不妙了。
“这个消息准不准确?”萧君默沉吟半响问流萤。
流萤点头:“是安插在卞国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应该假不了,而且有人看到他已经到达了卞国的都城,和江初雪在一起。。”
萧君默想了想道:“留着他迟早是个祸患,朕不能让他再活在世上。你想办法把这一消息传给江迟帆,有他在至少能保证烟儿的安全。另外再找机会和江砚谈谈,只要他肯替朕杀了萧云晟,朕可以考虑扶他上位。”
流萤提醒道:“主子,您要和江砚合作?这个人可不像江迟帆那么好说话,他的野心大得很。”
萧君默点头:“这个朕知道,目前这是权宜之计,千万不能让萧云晟和烟儿碰面。”
“可是慕容大人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回来,主子您这样也不是办法。”
“朕知道,朕会想其他办法。”
流萤迟疑了片刻,道:“主子,属下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萧君默点头:“说来听听。”
“主子,我们手上不是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质没用么?如果慕容大人知道她的母亲没死,正在您的手上,她应该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见死不救吧。”
这个办法萧君默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他下意识的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威胁慕容烟:“先看看情况吧,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用这种手段逼她回到朕的身边。”
流萤颔首表示明了,没有多说什么。
慕容烟那边刚进玉城,那种被人监视的奇怪感觉又来了,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她只能感觉到从某处投来的炙热目光,却没发现有人跟踪他们。
就在慕容烟打马行过的一栋茶楼的二楼窗台边,一名黑衣墨发,左眼戴着一个面罩的年轻男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慕容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你!这一次,本王绝不会再让你逃出本王的掌心,本王要让萧君默尝一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小妹,在看什么?”慕容止见慕容烟频频回头,眉头微锁,不禁担忧的问道。
慕容烟有些狐疑,道:“没看什么,只是感觉好像有人一直盯着我看,很不舒服。”
慕容止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脑门,安抚道:“别胡思乱想了,肯定是最近太紧张,等到了住处好好休息,有大哥在,不用担心。”
“应该是我多想了吧。”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那种感觉也渐渐消失了,仿佛刚才的感受不过是一场幻觉。
江迟帆置办的宅院不在玉城的闹市区,地界比较偏静,从外面看,高高的马头墙上有含苞欲放的梅花从里面探出枝桠,常绿的松柏冒出尖塔,给人一种视觉上的清新感。
“主子正在司衙门旁审,还没有回来,三位先进去休息休息,我这就去请主子回来。”范周对别院的环境十分的熟悉,将三人引进了院子里面。
院子里的布置格局和慕容烟以前看过的很多都不一样,假山池沼和树木的种植,似乎都遵从了某种规律,如果没有熟悉的人指引,恐怕一不小心就会在里面迷路。
范周见慕容烟看出了端倪,笑着解释道:“这是主子闲来没事摆的八卦阵,经常会困住一些小偷和心怀不轨的人。”
光头老三还是第一次听到几块石头几棵树就能困住人,不由得表示怀疑到:“真的假的?妹子,你这朋友不是在吹牛吧?”
抚袖闻言冷哼一声,瞟了他一眼,从嘴里蹦出四个冷邦邦的字眼:“孤陋寡闻。”
光头老三原本想反驳,但又看到对方是个女人,觉得没必要跟她计较,于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慕容烟笑着道:“八卦阵我以前听说过,不过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据说这种阵型如果运用得当,在行军打仗中能困住敌军的几万兵马,兵不血刃就能大获全胜。”
抚袖面色缓和了一些,并非恭维,而是真心实意的赞了一句:“木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光头老三气得翻白眼,更加的憋气,总觉得这个叫抚袖的女人好像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心中暗道,女人果然还是不招惹比较好,心眼比针眼还小,不就是上次没留神说错了几句话么,至于记恨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