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烟跟江迟帆道别以后没有再去县衙,直接回了驿馆。萧君默和流萤在书房里议事,她回来的路上随带给叶灵儿带了两个糖葫芦,于是就去了一趟后厨。
走到半路,看到沈芸背对她站在一棵月桂树后面,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忍不住走过去问:“芸姐,你在这干什么?”
沈芸吓了一跳,脸色微微泛白,眼神有些飘忽,两手不安的搓了搓:“没,没什么,大人您是来找灵儿的吧,她在前边的院子里玩,我这就去把她带过来。”
她越是这么说,慕容烟越觉得不太对劲,拦住她道:“没事,不着急。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没,没有,就是想起了孩子死去的爹,让慕容大人见笑了。”沈芸明显不擅长说谎,她的表情和举止已经了出卖了她自己。
不过,既然对方执意不肯说,慕容烟逼着追问也没用,毕竟个人的私事她没资格去过问。
“没事就好,你在我这里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沈芸连连点头:“我知道,慕容大人带我们母女两个这么好,我们哪里会受什么委屈。”
慕容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找灵儿。
“慕容大人,等等。”没走两步,沈芸突然叫住她,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慕容烟笑道:“当然可以,你说。”
沈芸顿了顿,才道:“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大人是谁啊?好像派头很大,府里的下人都听他的。”
慕容烟微微一怔,觉得有些奇怪。沈芸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八卦别人隐私的人,她没有主动告诉她的事,她绝不会到处去打听,也不会好奇什么。可是现在,她却问了一个本该不由她过问的问题。
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是我夫君。”慕容烟当然不能说出萧君默的真实身份,一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是觉得对于这些平民百姓来说,知道得越少对她们越好。
“原来是慕容大人的夫君,难怪一表人才,气度不凡。”沈芸又道,“不知您夫家姓什么?”
慕容烟更加的疑惑起来,感觉沈芸今天的言行实在是太过奇怪,她一边留意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一边故作平淡道:“姓萧,怎么?芸姐以前见过我夫君。”
“没有没有。”沈芸连忙摆手,拘谨的笑道,“您夫君是何等人物,民妇怎么可能见过,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那么,大人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下去干活了。”
“行,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再叫你。”慕容烟面色如常道。
“诶,好。”
看着沈芸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慕容烟忍不住微微眯起了双眼。
奇怪啊,太奇怪了。沈芸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萧君默的身份来了?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慕容烟暗自疑惑,百思不解,看来以后要对沈芸多加留意一些了。
送掉了手上的冰糖葫芦,慕容烟陪叶灵儿玩了一会儿才回自己的房间。萧君默和流萤已经谈完了,她回去刚好遇到流萤从屋子里走出来。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流萤凝眉瞥了她一眼,一脸的戒备,不过脚步并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萧君默在门口看到她,笑了笑:“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慕容烟恢复平常,道:“有单余声在,县衙里的事我也插不上手,呆在那里挺无聊的。”
“那正好,来陪本王用午膳。”萧君默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往客厅走。
“我已经在外边吃过了。”
“那也没关系,你在一旁陪着本王,本王吃着也高兴。不是有句话叫秀色可餐么?”萧君默调侃着笑道。
慕容烟任由他牵着,漫不经心的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中午都过了这么久,午饭还没吃。”
萧君默犯愁的按了按眉心:“本王这几天确实忙,有人和本王过不去,用了不少手段,本王这回可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慕容烟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笑了笑道:“谁能有本事让你栽跟头?”
“本王还在查,目前没有出结果。”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客厅,下人将准备好的美食一一端了上来。慕容烟中午关顾着和江迟帆说话,吃得不是很饱,于是也坐下来喝了一碗米粥。两人难得相处得这么融洽,边闲聊边用餐。
吃完饭,慕容烟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看看你师父吧。”
“看他?他那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好看的?”萧君默挑了挑眉道。
慕容烟当然不能说她是想去跟他要那本书:“上次去的匆忙,都没有好好拜见一下他老人家,怎么说他也是你师父,我去见他是不是该郑重一点?”
“这话本王爱听,好,等过几天本王忙过了这一阵就一起去一趟。”萧君默笑着点点头。
虽然慕容烟的计划基本都算是成功的,不过萧君默的反应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大,好像那些损失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也不知道他是在自己面前演戏还是另有内情,弄得慕容烟心里有些没底。可是萧君默没有主动提起,她也不能过问,只能等慕容止那边的消息。
今天晚上,萧君默手里的最后一批货就要运出去了。慕容烟回到自己的屋里,静静的想,算一算,江砚那边如果收到消息,这个时候应该也差不多能赶到东临县了。
如慕容烟所料,当晚后半夜,流萤就匆忙回来向萧君默禀报,今天的最后一批货确实遇到了劫匪,可是来的人却不止一拨。两拨山贼和一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四队人马乱成一团,陷入一片混战。东西是保住了没有被抢走,可人员损失惨重,也没有抓到那批黑衣人的活口。
萧君默闻言坐在暗处久久不语,一双寒冰一样冷澈的眸子宛如潜伏在黑夜中的苍狼。
流萤跪在冰冷的大理寺地板上,膝盖都有些麻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主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萧君默沉吟,道:“萧云晟,楚泽兰,再加上个江砚,看来为了对付本王,他们三个已经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楚泽兰?他敢勾结两国的皇子?”流萤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勾结算不上,最多是互相利用罢了。”萧君默冷静道,“本王真是小看了他,竟然被他们给摆了一道。”
“那主子,要不要把楚泽兰解决掉?”
“楚泽兰要是那么好对付,本王也不会陷入今日的困境。”萧君默嘴角浮起一丝森然的笑意,道,“他那人比狐狸还狡猾,你觉得他会乖乖的让你去要他的命?”
流萤垂首:“主子您的意思是?”
“他们三个都是很有野心的人,既然是相互利用才聚在了一起,那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只要他们的相互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不用等本王出手,他们就会自己掐起来。”萧君默嗤笑一声,慢悠悠的道,“这件事不着急,重要的是征西军团那边不能出什么差错。邵阳人呢?走了没有?”
“回主子,今晚子时带了几个属下精心挑选护卫已经回去了,此事绝对隐秘,除了主子和属下,府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流萤恭谨的禀报,“不过,主子,慕容大人也知道邵阳到了东临,她会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
萧君默笑叹道:“流萤,你还是怀疑她?”
流萤沉声道:“主子,这个女人不得不防,属下一直觉得她这段时间来实在是太平静了。属下以为,慕容家的事,她可能已经收到了风声。”
“你多心了吧。”萧君默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并非不是这么想。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他确实忽略掉了。不是不想承认,而是不愿承认,因为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做出那样的选择。
“但愿如此,只是主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您还能瞒着慕容大人到什么时候?”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萧君默按了按眉心,道,“裴夫人怎么样了?”
“回主子,已经按照您的意思秘密安置了下来,目前情况良好,不会有人发现她们的存在。”
“那就好,让人好好照顾,别出什么意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萧君默喝了一口清茶润润嗓子,心里隐隐有些矛盾。
从理智上来说,慕容家的每个人他都恨之入骨,因为这十年来他忍受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他曾经想过无数种方式折磨慕容家的人,可是到头来慕容谦死在了半道上,他的夫人还活在他的保护之中。或许这么做,只是为了等慕容烟知道真相以后,给他们留下一丝余地,但是……其实他和她从一开始就不能有其他的退路。
他不杀她,她就会杀他,两人注定是你死我活。而等一切结束以后,无论是为了死去的人还是为了他自己,他也不能让慕容烟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个世上。
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萧君默感到无比的困惑和迷茫,这种困扰和以往的那些都不一样。其他的事情他可以用理智和利益来衡量,可是唯有这一件,他衡量不出来。
所以他一直抱着一种侥幸或者说是逃避的心态,只要慕容烟一天不知道,他们就能用这种方式继续相处下去。
“主子,虽然您不让属下说,但属下还是想提醒您一句,慕容烟这个女人不得不防。”流萤临走之前,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萧君默抬头望着窗外的月色,轻轻叹息:本王又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