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动静一闹大,寨子里的兄弟也都聚了过来,这时一个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妇女扒开人群疯一样跑过来从光头老三手里抢走了小猴仔。
“孩子,孩子,你没事吧?吓死娘了,你跑哪去了?娘都找不着你。”
小猴仔扑在那女人的怀里哭得更凶了,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的道:“娘,叫她还我爹爹,还我爹爹,我要爹爹,把爹爹还给我……呜呜呜……”
慕容烟闻言越发的疑惑,抬头却见光头老三和站在旁边的几个弟兄都面露愧疚之色,或低头或别过脸沉默不语。
“三爷,这是,怎么回事?”
光头老三安抚她道:“没事,我先让人带你去邢老爹那里去包扎伤口,这里交给我处理。”
“可是……”
“妹子,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当是小孩子闹脾气,看在二哥的份上别多想了。”
慕容烟想了想,对于罗家寨来说自己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插手,于是点点头。
“站住!”包着小猴仔的女人突然厉声叫起来,“三当家的,什么叫跟这个女人没关系?要不是她,俺的丈夫怎么会死?她不能走!”
“李家嫂子,你胡说啥?这事怎么能怪妹子?”
“不怪她怪谁?”女人站起来,眼底慢慢的都是仇恨和怨毒,看慕容烟的眼神几乎要流出毒汁来,“平时俺丈夫跟大伙出去都好好的,偏偏接她上山就没了,俺是妇道人家啥都不懂,但血债血偿还是知道的,俺要她给俺丈夫偿命!”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猴仔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嘴角还沾着慕容烟的血,指着她道:“还我爹爹,还我爹爹,你个坏人,把爹爹还给我……”
“李家嫂子,你这是胡搅蛮缠!”光头老三护在慕容烟前面,面色沉了沉,“咱们干的这个营生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的,啥时候活着啥时候躺下谁都说不准,猴子没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他也是大伙的兄弟,大家伙心里也不痛快。要是你心里有怨气,就对着我发,猴子是跟我下山才没了的,你想打我骂我捅我都行,但是有一点,你对小猴仔说是小妹害死了猴子就是你的错!”
女人咬着牙恶狠狠的道:“三当家的,这些年你对俺们一家不薄,俺不能埋怨你什么,但你今天当着大伙的面却不顾兄弟情义袒护一个女人,俺不服!她是二当家的小妹怎么了?凭啥要用俺丈夫的命换她的命?”
“我再说一次,猴子没了跟妹子没关系!”光头老三强压着怒气,毕竟是孤儿寡母,也不能对人家动手,“你别担心,猴子不在,我一定供你们母子两在寨子里吃好喝好,小猴仔我会当做亲儿子一样养着,谁都不会欺负你们母子两。你们要是不想看到我们打打杀杀的,想离开也可以,我这里还有三百两银子,你全都拿去,做个小本生意,让猴子去念书识字。以后每个月,猴子的份子钱我都会让人给你送去,保管你们母子俩一辈子不愁吃穿,你看可行?”
女人一顿,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光头老三:“三爷,你这是,要赶我们母子两走?”
光头老三愁得直抓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家伙都看到了吧?三爷为了这个女人要把俺们孤儿寡母赶出寨子去。猴子才没一天不到,三爷就翻脸不认人了,大家伙都看见了吧!”女人身形晃了晃,脸色越发的苍白,声音悲戚,“俺们母子两在寨子里住了五年了,离开这里还能去哪?三爷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俩啊!”
慕容烟刚开始听这个女人胡搅蛮缠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悲伤过度,但是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在动摇人心。
土匪寨子里,要让大家伙服你听你的话,你就要够义气,有担当,犯错的要办,立功的要赏,寨子才能稳固,有敌人侵袭才能团结一心。
可这女人这番话要是被一些不知情的人听了去,还不寒了心,以为光头老三待薄了死者的亲属。
“老子没说这种话,李家嫂子,你咋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光头老三原本就不善言辩,几句话说不明白,顿时有些跳脚。
“三爷,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孩子,俺们走,俺们去那边找你爹去。”女人说着就抱着孩子要往下面跳。
三四米高的距离,跳下去不会死,最多伤点胫骨,但在外人看来就是光头老三逼的他们。
其他人没料到李家的媳妇会突然干这种事,所以没反应过来,慕容烟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着这边,赶在了她跳下去之前拦住她,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接过小猴仔,连退两步,沉声道:“够了!你想死没人拦着你,别把孩子也带下去!虎毒不食子,你这个做娘的怎么这么狠心!”
女人脸色血色尽失,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翻身去抢小猴仔:“把儿子还给俺,把儿子还给俺。你已经害死了俺丈夫,还想杀了俺儿子,还给俺!”
慕容烟脚下一转,闪身避开,把吓坏了的孩子塞给光头老三,转头看着她道:“没有人要害你儿子,要害他的是你自己!这个孩子失去了父亲,已经很可怜,难道你还要让他以后的人生更加的悲催?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女人愤怒的指着慕容烟:“你,你一个害死俺丈夫的人,凭什么在这里指责俺?”
慕容烟觉得自己跟这个女人根本没法沟通,目光转向众人道:“各位兄弟,我不是罗家寨的人,这些话原本不应该由我来说,不过今天的事恰巧是因我而起,我也不能躲得远远的。”她的声音不大,底气却很足,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禁让人想静下来听她往下说,“相信大家刚才也听到了看到了,这位李家嫂子突然失去丈夫,悲伤过度,情绪难以控制,我很同情也很理解。不过,她口口声声说三爷要逼他们母子上绝路,实在是可笑。三爷的为人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敢问有谁站出来说一说,三爷平时薄待了谁?”
众人沉默不语。
慕容烟又道:“猴子的死确实跟我有关系,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坚强的走下去。这位大嫂要是觉得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就拿我的命去抵押好了,不要因为我而闹得罗家寨内部的不和谐。我虽然不懂你们寨子里的规矩,不过,我相信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团结和凝固才能坚不可摧,希望大家不要错怪了三爷。”说完,慕容烟不缓不慢的走到人群中借了一把匕首,面色不改的递到女人面前,“你放心,我绝不会还手。”即便要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她自信,不管是在场的众人还是光头老三都不会让这把匕首扎在她的身上。
女人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显然没料到对方竟然完全一副不怕死的样子,还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不由的乱了方寸。
这时候,光头老三沉着脸走过来,夺过那把匕首,声音沉定:“李家嫂子,要闹也闹够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大家伙都听着,我徐三爷今后要是薄待了猴子家的妻儿,你们之间的任何一个都有资格拿刀捅老子。”
众人禁了声,暗暗也觉得李家媳妇闹得有些过分了。
光头老三把小猴仔还给她,拉起慕容烟的手臂往邢老爹的屋那边走,边走边嚷:“散了吧散了吧,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几个走得慢的又被他踹了两脚,不过大伙都松了口气,三爷要是踹人就说明火气已经消了。
邢老爹给慕容烟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上了药包扎一圈,没伤着骨头,就是几天不能碰水。光头老三搬个凳子坐在她面前,佯怒:“你个小丫头片子,胆儿咋就那么大?还把刀子给别人,让人捅你?老子不是说了以后谁欺负你我给你挡着么?你信不过三哥?”
慕容烟笑了笑道:“那么多人站在那,她不敢的。”
“不敢?那可不一定,我看李家嫂子今天有点不大对头,说不准她当时一激动一哆嗦,就真的给你一刀子。”
“不会。”慕容烟笃定道,“再说,你觉得我会乖乖站在那里让她捅么?”
光头老三摸了摸鼻子想想,咧嘴一乐:“嘿嘿,那倒也是,妹子你的身手三哥是见识过的。别说,三哥现在越看你这妹子越稀罕,你说二哥哪来的福气,咋就有你这么好的一个妹子。”
慕容烟被他这么直白的一说,脸微微有些热:“我一个姑娘家琴棋书画一样不会,只知道舞刀弄棒,怎么好了?”
“你咋不好?”光头老三眼睛一瞪,“甭管别人怎么看,反正三哥稀罕你这个妹子,今天你站出来给三哥出头,三哥很高兴。以前都是三哥给别人出头,还是头一次有人给我出头。不过仅此一次,不准有下回!来,三哥看看,手还疼不疼。”说着粗手粗脚的拉过慕容烟的手看了看,粗着嗓子吼道,“邢老爹,你手艺不行了啊,我妹子这么好看的手你给她绑得根棒槌一样,会不会包扎,不会爷自己来。”
邢老爹在里屋给另外一个病患换药,闻言气哼哼的道:“行,你来,三爷你能耐,以后伤了断了别来找老爹!”
光头老三牛皮吹爆了下不来台,一脸郁闷,低头装作对慕容烟手上的伤很感兴趣的样子,慕容烟忍不住失笑,没想到堂堂罗家寨的三当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