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低矮的木楼挤在一堆翻修崭新的楼房中间,这让这幢木楼看上去尤为显眼,在洋气的新住宅的衬托下木楼显得有几分丑陋,木楼大门前挂着两朵大大的红灯笼,像一个老而土气的姑娘头顶上别着两朵大红花,灯笼里面却没有一丝亮光,这让原本光线就比较暗淡的影楼显得毫无生气,在灯笼的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四字昨日影楼。
天空中刚刚抛撒过一场小雨,这会儿雨刚停住,但乌云却还没散去,仍然低沉沉地压在胡同的上空,天地间一片昏暗,胡同那青色的石板上面还湿辘辘地反射出冰冷的光。地板上面的一些小坑里积满了污水,有小虫在水面上盘旋挣扎。
一双旧皮鞋踩进了水坑里,坑里面的污水立马飞溅出来,发出哗哗的一声轻响。
一个身着灰色呢子外套的老者站到了昨日影楼的门口,老者抬头向影楼里面看了看然后慢慢移动脚步向里面走了进去。影楼那纸糊的窗纸碎片被风拉扯着在空中打转。像一只不断颤抖着的舌头在努力向外探伸。
影楼一共有两楼,老者一进屋扑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楼梯间,通过它可以直接上二楼去,但是老者却只是站在一楼背负着双手没有上楼的意思,老者的目光在一楼的墙壁上扫射着,墙壁上面挂着很多照片,样式和色彩都调得很复古,老者缓慢地移动着身子来到了这些挂着的照片前,仔细端详起来。
墙上挂着的这些照片大多是一些风景照,上面是一些古老残旧的景物,老者看着这些照片眼神就开始变得浑浊起来,脸色也显得凝重了不少。
“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个声音从楼梯间上传了下来。
老者抬头一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道楼梯中间,是一个青年,此刻他正手扶栏杆看着自己。
“唔。”老者从吼咙里发了一声轻哼,转过身来面向青年站定。
“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吗?”老者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然后走了下楼来站到了老者面前说道:“嗯,是的,拍了很久了,现在觉得很有意义就展出来。”
老者喉管动了动点头说道:“是啊,这些照片的确很有记念意义。”
老者说完又转过身去将视线落在了那些照片身上。
“这是城西街的那个饺子馆,现在早关了。”青年站在老者的身后自动充当解说员。
“这一张呢,是梧桐巷子里那家着名的茶楼,现在也转手出去了开了家洗脚城。”
看这一家,以前是虹记裁缝店,现在这楼也被拆了。”青年继续讲解着,而老者则一只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终于老者再一次转过身来看着这个青年然后问道:“你来这里开影楼有多长的时间了?”
“两个月了吧!”青年个子不算高,身材削瘦,脑后扎了个别志的小辫子。
“唔。”老者又哼着点了点头。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前辈呢,我叫莫南。”青年自我介绍道。
“要不是你问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呵,我叫叶志文,已是花甲之年了。”老者摆着手回答道,笑容有些苦涩。
“是吗,要我猜的话我会说五十岁出头呢,因为前辈看上去可精神着呢。”青年笑了笑说道,顿了一下他有用试探的语气问道:“不知道叶老前辈需不需要照一张相?”
老者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想我有必要在这里照一张相片。”
“那就请随我上楼来吧!”莫南笑了笑向楼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者向前走去,伸出手扶住木栏杆慢慢向楼上爬去。
莫南开了一盏灯,原本阴沉沉的二楼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二楼的里面摆放有很多物件但布局却整齐有序,二楼的楼道口处挂着一幅油画,是一幅抽象画,画面中隐约中显出来的是一个女子的面容。
一次驻足下来,仰首端详起来。
“这一幅画很美。”老者忍不住赞道。
“呵,我是在这栋楼原来的主人房间里找到这幅画的,觉得很不错就取出来挂在了这里。”莫南解释道。
“那也是,放在这里可以让更多人欣赏到,只是我怎么觉得这画中的人好像我的一位亲人呢?”
莫南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噢,也许吧,说不定这位画家画画时就是以你亲人作的模特呢!”
没有再说话,只是抬着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幅画,久久无言。过了好一阵子才迈开老迈的步子向里面走去。
“来这里坐吧。”莫南很积极将老者引到了照相的位置前热情地说道,然后便折身去调光影。
老者顺从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抬起头来脸色上却显出几分不习惯。
莫南已经在相机后面站好了,他从相机后探出头来冲老者挥挥手说道:“怎么样,是半身照还是全身照?”
“嗯,半身吧!”老者回答道。
“好的,那准备好了,我数一二三你记得保持微笑喔!”莫南继续说道。
老者显然不太适合这种按部就搬的照相方式,但还是点了点头,苍老的脸上肌肉松弛下去换上一抹笑容,眼睛定定地盯着前方的照相机。
一二三咔!一道白光闪过。
老者原本微笑着的脸庞在那一瞬间沉了下来,干瘪的嘴唇微微裂开,浑浊的瞳孔急剧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