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瑞轩和王豆豆成为刘少堂贴身保镖是盈月被抢第二天的事,他俩仅需背着火枪跟随刘少堂。
俩个人打朱秃子有功,倪瑞轩还救了盈月,得赏银二十,王豆豆十块。倪瑞轩回家就交给了爹妈。老娘拿着大洋说:“他爹,置几亩地给俩兄弟娶媳妇吧,老大不小,成天河边疯跑。”
倪瑞轩的父亲头发花白如絮,脸上皱纹如田垄地沟纵横交错。
倪老爹坐在床铺上抽旱烟,一言不发,许久叹了口气说:“这钱咱不能要,河对岸知道了,还得了,我快入土的人了,过几天安身日子呢。”
老娘也面对油灯发呆。
倪瑞轩的大哥倪瑞冬坐在灶门口木凳上。
“爹说的对,这钱不能要。朱秃子知道,咱家不得安宁。”
“爹、妈、大哥,不用怕,有我在朱秃子不敢欺负咱家。”
“你逞能,这个世道是你逞能吗?听说南边闹起来了。”倪瑞冬说。
“谁说的。”老娘在床上蠕动了一下身子。
“今天一条南方货船在运河边停了,船老大说的。他们往北走呢。”
“他爹,听你的,钱退给刘老爷。”老娘把二十块大洋的包裹递给不说话的老爹。
一家人坐在灯影里不说话,目光落在大洋上。
二十块大洋不是小数,够置几饷上好的水田。给瑞冬、瑞轩两兄弟娶媳妇的费用,加上自家的积蓄差不多够了。
大姐倪瑞青在门楼过道摆好晚饭,叫爹娘吃饭。
倪瑞轩拿起火药枪说:“从今儿起,我和王豆豆都不在家里吃饭,以后吃住在土楼里。”
老娘跌跌撞撞从木杌子上爬起来,抓住倪瑞轩的胳膊。
“儿呀,不要为了二十块大洋去拼命,咱是本份人家,不挣换命钱。”
“妈,您放心,我不是没头脑的人。”倪瑞轩说着往外走,老娘生拉着不放。
“他爹,怎么办呀!”老娘声带哭腔,似乎儿子走了再不回来。
老爹爬起身,鞋底磕掉烟锅里的烟灰说:“女大不由娘,儿大不由爷,当爹的有啥用。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让他去吧。有句话你要记住,不取无义之财,不取掉脑袋的赏银。走,吃饭去,咱爷仨喝几盅。”
瑞轩放下枪和瑞冬扶着老爹吃晚饭。
老娘还没醒过神来,她不明白老头子是怎么了。
“别愣着呀,给我们炒几个下酒菜。”老爹说。
倪瑞轩的娘和大姐忙又点燃灶火。
正当一家人正围在饭桌边吃饭,爷仨端着酒杯刚喝了第一杯,刘菊妹来了。
刘菊妹到来让倪瑞轩一家人愣了,端着酒杯忘了喝酒,拿着筷子忘了夹菜。
最早醒过神来的还是倪瑞青,她说:“菊妹,进来坐吧,一起吃晚饭。”
“不了,瑞青姐,我吃过饭了,我爹让我过来请瑞轩哥。”
“出什么事吗?”倪瑞轩站起身问。
“我爹说让你去。”刘菊妹站在门外灯影里,没有进屋。
刘菊妹似乎刚洗过澡,手指绞着湿发。
倪瑞轩胡乱吃了几口饭,杯中酒和爹、大哥碰一下,喝干了,随刘菊妹出门。
倪瑞轩发觉站在灯影里的刘菊妹很好看,大眼睛,眼眉浓黑,脸色是乡下女孩子健康的红,不是盈月的白嫩。
倪瑞轩知道刘菊妹知书达理,整过圩子只有她被送去私塾堂上过学,虽然只学了几年,也认识不少字。
回刘家土楼的路上,俩个人一前一后,没人说话。倪瑞轩步子跨得大,菊妹一路小跑,娇喘吁吁。
一条狗叫引来满圩子狗吠。
“瑞轩哥,你慢点,我跟不上,我怕狗。”
倪瑞轩闻言停下来等她。
刘菊妹上前抓紧了倪瑞轩的胳膊,她怕丢下自己不管。
原本穿的少,刘菊妹的肌肤与他相触,心霍然狂跳。此时,倪瑞轩鼻息里嗅着香皂的味道,胸腔澎湃,人有些晕。
晕弦中感觉她的胸挨到小臂,柔软如一团火苗,燎灼皮肉。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微光渗不透茂密的树冠,乡村的路很黑。倪瑞轩听不到周围声音,脚步也没有原来坚实,像踩在棉花堆上。
忽然,有一庄户开了前门,木门“吱哓”悠扬,一束浊黄的灯影照在他俩脚下。
屋内人乍一开门看不清外面,唤回自家吠叫的狗,狗在主人的怒叱声中摇动尾巴在腿脚边磨蹭。
门关上了。
菊妹偷眼看他,轻声嘻笑。
倪瑞轩脸发烧,直达耳际。
“松开吧,让人看到明天要传开了,对你不好。”
“我不怕,你怕什么?还男人呢。”
刘菊妹搡开倪瑞轩独自往前走。
倪瑞轩心被揪了一下,隐隐有些疼,想追上去又迟疑地收回脚步。
倪瑞轩故意放慢步子,让刘菊妹走在前面。
“汪汪。”黑暗中窜出一条恶狗向刘菊妹扑来,吓得她“妈呀”惊叫往回跑。
“别跑,蹲下。”倪瑞轩大声叫着向前冲。
菊妹闻言蹲下身子,追她的狗呜咽一声掉头跑了。
倪瑞轩扶起坐在地上的刘菊妹。
“没吓着吧。”
刘菊妹捂着脸呜呜哭泣。
“你不是男人,你保护不了我。”
倪瑞轩呆立原地,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已在女孩子眼里是一个长大的男人了。
刘菊妹跑进自家院子,内心在偷笑,
其实刘菊妹眼泪没流出来,她是要把倪瑞轩晾着,让他好好想想。
菊妹十七岁。
进入刘少堂家会客室,刘少堂正在等他。
“老爷。你找我呀。”
“坐吧,有事找你商量。”刘少堂客气的说。
倪瑞轩很惊讶,刘老爷如此客气说话破天荒第一次。
端茶的不是老佣吴妈,而是盈月。
倪瑞轩很窘迫,慌乱中接杯时手批触到盈月柔软的手背,碰洒了茶水,溅到手上有点烫,盈月没吱声。
“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了。”盈月说完深深弯腰向倪瑞轩表谢意,她那双迷人的眼睛里汪着清泪。
倪瑞轩脸红气促,不敢正视盈月。
“我跟老爷说了,认你做哥,你愿意吗?”盈月说。
“这样不对,辈份上不容许,按理我该叫你小婶的。”倪瑞轩说。
盈月笑了,刘少堂也在笑。
“先不议这事,你先回房吧。”刘少堂对盈月说。
盈月回房时又望了倪瑞轩一眼,眼里似烟似雾。
“瑞轩,你对我一家有恩,这事我记着呐!”
“刘老爷,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是我撞上了,换上别人也会这么做的,别放心上。”倪瑞轩话说的恳切。
刘少堂越发觉得倪瑞轩诚实可信。
“朱秃子被打伤,不会就此罢休,我们提前要加以防范。组建民团是当务之急,外乡已经有了,更重要的是更换武器,几支鸟枪打野鸡野兔还行。”
倪瑞轩认真地点头,其实他也想过,如果不是有圩子里的人尾随追来,自己救不下盈月,甚至会送命,他也有后怕过。
“俗语说,独树难挡飓风,林子才能避雨。”倪瑞轩说。
“对,我决定让你当民团队长。”刘少堂说。
“老爷,我年轻,怕负了您重望。”
“放手去做,我给你撑腰。”
倪瑞轩热血沸腾。
这晚,倪瑞轩第一次喝了用树叶泡的水,有些苦,苦后有甘,一口气喝完一杯,老佣吴妈又进来又给他酌满了。
刘老爷端起茶杯微笑着小啜一口,倪瑞轩似有所悟,小心翼翼端起杯子模仿,噘起嘴唇形如喝酒竟然吮出“吱”声。
躲在窗帘后的刘菊妹“噗哧”笑出声,另一间房内的盈月也在捂嘴窃笑,刘少堂刚入口的热茶喷了一地。
倪瑞轩脸红到耳根,窘迫地抬眼看二楼两扇临厅窗子。
“吴妈,给瑞轩包些茶叶带回家!”刘少堂吩咐道。
倪瑞轩给刘少堂提了个建议,凡参与追打朱秃子等众匪每户赏银一块,带枪参与户赏银两块。
打中朱秃子屁股的不知是谁,事后谁也不敢认,怕被报复,一并赏了是鼓舞士气的一味良药。
刘少堂开始欣赏倪瑞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