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弗特(1759—1797),英国哲学家、散文家。代表作有政治哲学著作《论女子教育思想》、《为妇女的权利而辩护》等。おお
[英] 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弗特
顿斯伯格从前是挪威一个国王的住处。在邻近山上,还保留着炮台的痕迹,那就是被瑞典人攻克的地方,海湾入口处近在咫尺。
在这里,我曾常常迷路。在万分荒野的地方,我几乎碰不到什么人。有时,在山岩的遮阴下,斜卧在长满藓苔的沙丘上、在那些小圆石中,海水喃喃私语,使人平静欲睡——不怕任何凶暴的森林之神降临,干扰我的宁静。睡梦何等香甜,微风多么柔和,醒来时,用一双朦胧睡眼,好奇地追寻着那只转过NFDA8Q一蛘咭蔽在覆满小岛的松树下面的雪白征帆,凝视着那座从海中突起的秀丽小岛,把可怕的海洋衬映得如此优美谐调,这一切不禁令人心旷神怡。渔人安详地撒着鱼网,海鸥盘旋在平静的海上。万物谐和,似乎坠入一种岑寂的气氛里——甚至鹭鸶的悲鸣也同牛群颈铃的叮当声互相应和;牛群在山谷下沿着一条景色诱人的小道鱼贯地缓步前进,向着挤奶棚走去。我带着一种不可言传的喜悦,尚未来得及凝视——倘若再一凝视,会使人禁不住喘息——这时,我的灵魂全部扩散融入这片景色之中了——而且,它仿佛变成一切感官,在几乎是平静的微波中滑动,或与清新的微风合为一体;或者,张着神仙的双翅,翩翩翱翔,飞向那环绕着壮丽风景的雾山。驰骋的幻想越过一片新绿草地,这草地比在我眼前迂曲海岸上的可爱斜坡还更秀美——我屏住气停歇下来,怀着新的喜悦,追寻令我惊异的情思,当我潮润的眼睛从下面的茫茫大地转向苍穹时,我的视线就透入了那羊毛一般的彩云,它使湛蓝的明空变得柔和美丽;而且,我不知不觉地就回忆起我孩童时代的梦幻;我停在上帝的脚下,在他令人敬畏的宝座前,深深鞠了一躬。
我亲爱的朋友,有时你会惊诧我天性上的偏爱——但,这就是我灵魂中的温度——它,已非充满青春活力的生命的壮年时期。多少年来,我曾经平息一种奔腾的急潮——辛劳的工作会把我的情绪纳入有条不紊的进程——这种急潮无时不与河川互相抗争——我应当热情地去爱它,去赞美它。否则,我就会陷入悲戚之中。我曾经接受过的爱的象征,就是教我在天堂里寻欢作乐——纯净一下这颗被迷惑过的心灵——我的心头仍然在闪光发热——不要重复斯特林的问话,有人鲁莽地问:“玛利亚,你的心还是热的吗?”罗伦斯·斯特林的《在法意悲伤旅途上》(1760)一文,记述了一位旅客约利克听了玛利亚诉说的悲伤故事后,泪水浸湿了他的手巾。玛利亚要为他洗涤手巾,但他问她洗后在哪里晒干,玛利亚回答说,在她的胸脯上,约利克问:“玛利亚,你的心还是热的吗?”啊,天呀,已经够了,心已被愁苦和残忍冻得僵硬——我的天性仍能战胜它——假如我回首已往的欢乐感到脸红的话,那也是被谦逊增强起来的一种玫瑰色的欢乐;因为这种谦逊和羞涩的红晕正像产生它们的感情那样明晰可见。
说了我的散步情况,就不用再说自从我来到这里后体质上的改变;甚至当我稍稍发胖时,我就恢复了运动。去年冬天,恰在这个时候,我碰上丢弃私生子的不幸事件,我的轻率使我陷入一种未曾经受过的孱弱状态里作者从巴黎写给她的一个情人的信中,提到她如何了断了她的私生婴儿,因而患感冒;同时,她开始担忧她的情人不再爱她。。在瑞典居住的一段时间,在到达东斯伯格以后,每夜,一种和缓的狂热把我攫住。偶尔,我发现一条小溪,渗透岩石,汇流到饮牛的一个深潭内。我想,这是一种含铁的矿泉水,无论如何,它是纯洁的;海水对病人会产生良好效益,我相信,依赖空气、锻炼和风景的变换,比依赖药物好得多。因此,我下了决心,每天早晨一定去海边散步,好从山泉女神身上寻觅健康,分享供给乘凉者的饮料。
机缘同样引我去发现一种新的快乐,这对我的健康同样有所裨益。我希望利用生活在海边的机会去洗海水浴;但大海不可能接近城市,所以不太方便。我向你提及的那个年轻女人,她决心划船把我送过海,停在岩间;可是,因她有孕,所以我坚持拿起桨,学习划船。划船并不难,还有什么锻炼比这更加令人快活的呢!我不久就划得很熟练了。我的连续不断的思绪与桨好像要合上节拍,或者竟让小舟被急流带着前进,从而使我耽迷在一种喜悦的忘我境地或者谬误的希望之中——何等令人失望啊!当然,没有希望,又有什么能支持生活,有的只是毁灭的恐惧了——惟有这一点,我曾经感到可怕——我禁不住想到不再活下去——想到忘掉自己——虽说生存仅仅是一种悲愁的痛苦知觉;否则,对我来说,要停止生存似乎又很不可能,或者,当春天闪耀而来时,或者,凝聚在一块的火花正向四处飞溅时,这种积极的、不静止的精神,对于欢乐与悲哀都同样活跃;它们好似捏成一团的尘埃,还是很容易向外抛散的。的确,在这颗不易死灭的心中总还有点什么——生命总是比梦幻可贵很多。
有时,海水平静时,我举着桨,搅动了无数浮游在水面上的星鱼,我一再被这种景象逗乐了。以前,我从未见过这种鱼;因为它们不像我曾经在海岸上见过的那类硬壳鱼。这些鱼看起来像变浓了的海水一般,边缘是白色的,中央有四个形式各异的紫色圆圈,覆盖着数不清的纤维组织或白色线条。一接触它们,那种有斑的物体就会转动或合闭起夹,动作十分温驯;但是,当我掐起一条放在长柄勺里,然后又将水泼出船外时,它就空如一块无色的冰冻。
我没有看见海豹,当我们在瑞典上岸时,有很多只海豹跟随我们的船;我虽很喜欢在水中运动,但我好像也不愿意参加它们的欢跃行列。
黄绍鑫 译